跟腱滑囊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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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期乱世奇缘短篇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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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先庆(湖南)

人生,是由巧合组成的。也就是说一个个巧合或奇遇组成了人的一生。往往一个不经意的巧合或没被觉察的奇遇,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丁桂香的丈夫自赴抗日前线快一年了,杳无音讯。刚生下才十天的孩子田振海,是唯一的陪伴。但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处四面崇山峻岭,大山深处半山腰的田家院十几户族房兄弟,倒也平安无事,日子过得安宁。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晚上的半夜时分,山脚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可可可”的机枪声越响越近。

“呯呯呯”急促的敲门声响过后,喊道:“大嫂,大嫂,快起来,*子来了!”

二弟媳赶紧叫丈夫背起丁桂香,自己抱起侄儿田振海,带上半袋干粮。打开后门,火速跨过屋后的高坎。穿过丛林,上了一道坡,又下了一道岭,来到只有他们兄弟知道的鲜为人知的天然石灰岩洞。

二弟夫妇把丁桂香母子安定好后,立即向田家岭返还。转过一道弯时,远远望去,只见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夫妇异口同声道:“坏了!*子放火了。”来到屋后山上时,在一片火海之中,只听见杀声、哭声、倒塌声,*叫狼嚎,乱成一团。

他们目睹凶行恶杀的*子,将孩子抛向半空,投入火海;当众强奸妇女;一位老者见状,欲上前阻拦,还未跨出一步,就被一个惨无人道的恶魔,拦腰一刀,砍作两截。

夫妇俩目不忍睹,心如刀割,再也看不下去了。长叹一声,消失在茫茫无边的黑夜里。

原来山脚下35里长的花石小路,是邵阳通往芷江的唯一通道。日本占领邵阳后,企图向怀化进攻,派出一个侦察排来到了这里。半夜,当地的一位抗日勇士向日*的宿营地投了颗手榴弹,炸死了六名日兵。日*火冒三丈,又不敢贸然冒进,只好退居田家院进行疯狂报复。

丁桂香住在岩洞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再也无法呆下去了。

在半年野人式的岩洞生活里,原本身体结实,手脚粗壮,皮肤白里透红,两眼整天溜来溜去,脸上经常挂着微笑的丁桂香,变得蓬头垢面,衣服缕烂,面容憔悴,皮肤雪白,瘦得成了皮包骨的干柴,判若两人了。

也不知多少时日没有动嘴了,丁桂香刚出洞门,只觉心里一翻就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任凭骨瘦如猴的小儿子,在身边乱踢乱叫,也全然不知。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醒了过来,赶紧抱起孩子,挺出胸来,将干瘪的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她坐在地上一边喂奶一边想:向哪儿去呢?她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走到哪里算到哪里。正犯愁时,她突然想起了二弟夫妇告别时的一句话,说:“人不死,粮不断。只要人活着,总是有路可走的。”想到此,她爬了起来,扯下一根蔓藤,将孩子捆绑在背上,拄着一根拐棍,提着唯一的财产——半边饭碗,带着太多的无奈和深深的恨,离别了那个坟墓式的,但救出了母子性命的岩洞。沿着山溪水流的方向,踏上了天苍苍野茫茫的逃难路。

冬尽春到。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暖和的东风吹遍了原野的各个角落。暖暖的阳光普照大地,给大地带来了无穷的希望。然而丁桂香哪有心思去观赏这美好的妙景。她目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赶紧寻找食物,填饱肚子。她像出笼的饿鸟,目光四射,显出了她往日爬山越岭,像走平地一样;寻找山珍,总要超人一等的特长,一眼就发现了对门山坡上的可口美食——五月苞。这种野果五月中旬成熟,果实呈红色,大而甜,鲜嫩可口,是山里人最喜爱的一种野食。她见了,如获至宝,飞奔而去。先摘了一大捧,抱起儿子,一边嚼一边口对口地喂,直至儿子打嗝后,自己才敞开肚皮胀了个饱。可惜的是这种野果已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昏”的时候了。半岁的田振海吃饱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丁桂香两手扠在他的腋下,直立于膝盖上。

“得呃。”丁桂香第一次开心地翘起嘴巴逗玩起儿子来。

“嗡——嗡”小田振海似乎懂得了妈妈的意图,边跳边应着。

从此,母子俩经常以此欢心娱乐。昔日的烦闷、孤独与忧愁的结,变成了如今的欢乐、互相依赖的开心果。

小田振海在和妈妈欢乐的同时,一双乌黑亮丽的小眼溜来溜去,仰望着天空。呵!原来世界这么大,这么宽,又这么光明,真是美丽极了;宽广的大地上,红的花,绿的叶,飞的蝴蝶,唱歌的鸟……,大千世界原来如此多娇。然而,在他幼小无知的心灵中,一切过目即逝。

几天后,机灵的丁桂香凭着山里人特有的识别大山迷路的经验,顺着溪流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一个叫三溪湾的地方。这里是一条住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街道,平时生意兴隆,有卖猪肉的、杀牛的、卖百货的、卖大米、打铁、开中药铺、卖布的等等。来买货的人也络绎不绝。可当她们母子来到这里时,情形截然相反。家家关门落锁,户户门窗紧闭,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是一副地地道道“万户萧疏*唱歌”的恐怖情景。

“有人吗?”丁桂香试探着喊了一声。

“有人吗?……”她又提高嗓音连续呼唤着。

老太太听到是个女人声,便从窗台上伸出半个头来探视。见那女人还背着一个小孩,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一双阴暗不安而带哀愁的眼睛,像个要饭的。老太太欲缩头回屋,不想碰落了窗台上的杯子,“咣啷”一声跌成了两个月牙儿。

丁桂香听到响音,顺声望去,看到了雪白的头发便知是一位老太太,连忙恳求道:“老妈妈,请您开恩别躲着我,我是躲日本*子来的。”

“我们这里的人都躲到外面去了,你为何躲到这儿来呢?”老太太忍不住接了腔。

“我就是因为搞不清哪里有*子,哪里没有*子,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好而来请教您的。”丁桂香喜出望外。

“你是哪里人?”

“田家岭。”

“田家岭?听说田家岭不是都遭惨了吗?”

“是的。田家岭都被日本强盗杀光、烧光、抢光了。我因为正生了这孩子而被兄弟抢先一步送进了岩洞,捡了这两条命。”

老太太看到面*肌瘦但额角高高的、鼻子尖尖的、眼窝深深的,相貌不同一般的孩子,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这孩子气色不好,你要关心点,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老太太端来一碗稀饭送到孩子跟前说。

“谢谢!感谢您的关怀!多谢您的贵言。祝您长寿健康!”丁桂香万分感激地赶紧接过碗说,“您为何不去躲*子呢?”

“我是个快入土的人了,还躲什么。日本*子即使来了,我也不怕。若要欺我,老命拼了他。你们年轻人不同,前头日子短,后头日子长。*子总有一天会倒霉的,总有一天会被赶出中国的,你们母子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老妈妈,我们母子千言万语也感之不尽您的教诲。”丁桂香一边给孩子喂食一边真诚地劝导老太太说,“您千万不可粗心大意,日本*子可厉害呀!听我二弟夫妇说,那些遭天打雷劈的日本*子,把我们的粮食抢了、房子烧了之后,将男女老少都抓起来,赶到大坪里,团团围住。然后他们对女人,当众扒掉裤子,轮流强奸。强奸后,再一刀捅死。若反抗者,则立刻一刀劈作两半或者砍成两截。对小孩,用力抛向半空后,待掉下时用刺刀顶住,惨叫而死。对老人,就直接丢进火里。太惨了!老妈妈!”说后丁桂香嚎啕大哭起来。

“这仇一定要报!千万不要忘记,小日本是我们的死敌!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保护好孩子!”老太太一边擦泪,一边抚摸着丁桂香的头说,“别担心我,我自有办法对付*子的。”

临走时,老太太送了一升大米给丁桂香,要她在路上给小孩煮粥吃,又送了半升小麦,要她及时充饥,还给了一个“洋奶铁桶”当锅,一盒洋火点火,背孩子的蔓藤也换成了布条。

走出门来,老太太指着西边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对丁桂香说:“穿过那山,再上一道坡,下一道岭,岭下有一条小河,沿河而下,不远就是(湘黔)铁路,沿着铁路往西走,准不会错,那方向听说没有*子。”

丁桂香跪在老太太面前,泣不成声。千言万语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说:“您是我再生父母,孩子的再生奶奶,变牛变马也要来报答您。”丁桂香背着孩子与老太太依依不舍洒泪而别。来到山脚,上了坡,下了岭,丁桂香依照老太太指引的路,折转向西沿湘黔铁路朝云贵方向继续流浪。

一路上,崎岖小路,高低不平,上坡下岭,行走艰难。如雨后赶路,泥泞不堪,道路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有跌倒的危险。

南方的夏天,烈日炎炎,酷暑难当。太阳刚一出来,空气就像被点燃了似的,整个地球像要燃烧起来一样热得伤心。中午,那山峦上的树,披头散发,筋疲力尽;田野上的百草枯*了,瘫软在滚烫的土地上;狗爬在阴沟里不肯出来,鸡在树下急促地喘着粗气……一切都在恐怖中、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着。

然而,尽管炎热像至人于火上烧烤,道路湿滑、泥泞湿滑像蜀道一样难行,但是丁桂香的两条腿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母子俩日出夜息,天天如此,从未间断过向前赶路的步伐。也尽管从来往的人们口中获悉,日本*子在后头只有几十里的路程就将追上来了,但她即使被老虎咬着屁股了也不忘第一要务——“深挖洞,广积粮”的大事。她一边赶路一边扫视着路旁两边和两边山岸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根据她平时住在山里的经验,把能生吃的植物,如甜叶子,酸筒杆、野*瓜、杜鹃花、金银花、土茯苓等和煮熟能食的野芋头、野脚板薯、野芹菜,野竹笋、野蘑菇、野蕨苗等,还有可口的青蛙、田螺、螃蟹、泥鳅、蜥蜴、鸟类等等,统统收入囊中。在她眼中,到处都是食物,遍地都是救命草。所以她每天到了晚上,袋子里的食物总是满载而归。母子俩不愁吃不愁喝,吃不完的就送给同患难的难友。就这样,她整天的忙忙碌碌,把忧愁和苦闷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月后,母子俩随着逃难的人群来到了化溪。这里的难民人山人海,兵荒马乱,哭得哭,喊的喊。有拖儿带崽的,有扶老携幼的,还有抬着走的等等五花八门。特别是湘黔铁路上挤满了人,远远望去,络绎不绝,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像一头长龙。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犹如一群搬家的蚂蚁。

原来侵华日*,在雷公洞被炸之后,成了一只疯狗似的,报复了田家岭,窜回邵阳。改变了行*路线,换陆路为水路,沿着资江而下。很快到达了筱溪、新化和化溪等地。所以当丁桂香母子来到这里时,正走进了蚂蚁巢一样的日本*子出没的地方。

一天晚上,风传日本*子过来了,难民们顿时紧张起来。突然,山洼里响了一枪。大家乱了,又叫又哭。后面枪声越来越近,人越来越多,越多越乱,越乱越慌,越慌越乱,所有的人都在叫着、喊着、奔跑。跑着跑着,前面有人喊道:“前头有*子”,于是大家又调转头来往回跑。丁桂香母子跟着难民群,一会儿往前跑,一会儿往后跑,不知该往哪里跑,没了主张,没了方向,只得随波逐流,大伙说了算。她想:不管怎样,总算有了伴儿。慌乱之下,无意之中跟着躲进了一个山窖,度过了一个惊*未定的不眠之夜。唯有小田振海睡在妈妈的怀里,打着呼噜,若无其事。天亮后,不见日本*子的踪影,大家才从山窖里出来,继续往前走,这样盲目地又走了几天几夜。

日夜奔波不息,丁桂香觉得有点吃不消,力不从心了。走进路边树林,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屁股还未坐稳,忽闻天空传来“嗡嗡嗡”地叫声。她抬头一望,一架好大的飞机,从对门西山顶上俯冲而来,又从头顶呼啸而过,沿湘黔线向筱溪方向飞去。速度之快,稍纵即逝。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物吓得*飞魄散,不敢越雷池半步,母子俩缩成一团。

晚上传来喜讯,白天的那架飞机就是我抗日空*某团飞虎队得知侵华日*占领邵阳后,企图横渡资江,再经湘西向贵州侵犯的情报后,对正在渡江的敌*连生了几个“蛋”。炸死敌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难民闻讯无不欢呼雀跃,敲盆敲碗以示庆贺。这时还站立不稳的小田振海也企图站起来,舞动着双手,“0”字型的嘴里不断发出“哇哇”地叫声,爬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爬起来。大家看到这个“眉开眼亮额冲霄,摸爬滚打总是笑。欲抓东西奋力爬,裤子掉了不知晓。”的小男孩无不开怀大笑。观看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成了“陌生笑脸无不爱,抚头吻额咵真乖”的、人见人爱的不可分离的难中小弟弟。

然而,高兴之余,丁桂香心想:这下坏了,日本人是不会甘心的,一定会来寻机报复咱们的。她又想:也许不会找无辜的百姓报仇;也许不会就是我们遭殃。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风雨欲来风满楼,又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一样。总之,心像悬在空中。好几次,想同难友们聊一聊,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生怕使大家提心吊胆,所以就一直悟在肚里。

一天又一天,九月了,从第一片树叶落地开始,这里就是秋天了。连续几个灰暗与阴郁的天气之后,风停止了,为重新引来更昏暗的黑云增添了翅膀。原野上稀稀拉拉的高粱地里,只有深而又长的寂静,寂静中传来几声凄凉的乌鸦声,告诉人们一个重要的信息——秋天过后将是一个严寒的冬天。

说也真奇,老天爷说变就变,刚才还风平浪静,眨眼就下起雨来。叫人防不胜防,大家只好将树枝叶编成草帽,戴在头上挡雨。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这手忙脚乱之时,有人高声喊道“飞机,飞机来了!”

丁桂香抬头一望,三架飞机成“品”字形,从敌占区东南方向飞来。样子令人胆寒,叫声也声嘶力竭,来势汹汹。在头顶上低飞盘旋,低得简直可以看到,那飞机驾驶员的狰狞面目。飞机掠过之处,树尖摆动,瓦片颤抖。

“敌机,日本敌机!”又有人高叫道。

近水楼台先得月。丁桂香听到喊声,背着儿子立即钻进了铁路下面的涵洞。她进到洞中还未停稳,回头看时,洞内爆满。未进洞的难民又赶紧躲进近边的长满了蒿笋的水塘或者高粱地里。

敌机呼啸俯冲而下,朝高粱地里“可可可”扫了几机关枪。高粱地里的人吓破了胆,又连忙躲进蒿笋塘内。这一躲一跑,敌机发现了目标,于是从天空飞来的炸弹铺天盖地而下。顿时地动山摇,哭喊声一片。令人撕心裂肺。

历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十分钟,丁桂香母子平安无事、幸免于难。走出洞门一看,好不伤心,遍地都是死的死,伤的伤。有一位老者,人未死,双腿却不见了;另有一年轻人,炸破了肚皮,肠子都流了出来等,各种各样,不一而足。叫人毛骨悚然,目不忍睹!

季秋的夜晚,凉风习习。这天晚上,天刚刚断黑。难友们早早缩进了稻草棚,钻进了稻草窝里。唯有丁桂香躺在稻草垛里,一边喂奶一边回想起白天那可怕的情景。刚才活蹦乱跳的人,容不得一笑就化为了灰烬;还没有睁眼看过这世界一眼的小生命容不得叫一声妈,就从地球上消失了。这是什么世道,哪里是人类,简直是虎狼!她想,这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呆下去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管前路如何艰难险阻,千条万条逃命第一条。次日凌晨,丁桂香母子与一群难友告别了芷江,踏上了通往贵阳的崎岖山路。

芷江通往贵阳的路,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更艰险。途中,难友们病得病,死的死,祸患无穷。然而,丁桂香却遇上了“祸兮福所倚”的奇缘巧合。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贵州的孟冬,一夜寒风将冷暖宜人的秋天吹走了。讨嫌的冬天霸占了“三省坡”的天然乐园,千山万岭的山石岩洞变得冰凉起来,光秃秃的坡坡岭岭再也看不到一丝丝的绿色。南方的初冬,虽然下着雨,本来应该还不是很冷的,但由于衣服穿得单薄,加之天气突然变冷,不能适应。特别是肚子不饱,身体瘦弱,所以就觉得特别冷。

天气突变,难民们最担心的事——疾病,终于发生了。感冒、发烧、拉肚子、腹胀、腹痛、头晕、头痛等等。然而,无医无药,束手无策。不少无辜的生命不是在默默无声中离世,就是在乱喊乱跳的痛苦中死亡。有的死在路旁,有的倒在树下;有死不瞑目者,亦有龇牙裂嘴者。千奇百怪,无奇不有,触目惊心。

“何——得——了了。我的——儿呀!”忽然令人肉麻的惨叫声震得山摇地动、天旋地转。

“这不是丁桂香的喉音吗?”有人惊恐地问。

“丁桂香怎么了?”又有人追问道。

“是的。是丁桂香的小宝贝呀!”

“怎么搞的呀,刚才还好好的。”

“……”

带着疑惑和惊慌,人们急起来,跑起来。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集中、围去。

这时,一位高个子,身着一身青装,相貌英爽,年约二十八九的年轻男子挤到了丁桂香的跟前,并手势叫大家安静。接着,他仔细观察和探摸了小田振海的身体的各个部位,了解到面容青紫,口唇变黑,肌肉强直,全身发热,眼球上转,知觉丧失,呼吸浅弱等症状后,确认是因受寒而引发的小儿惊厥,而且病情严重。必须争分抢秒,赶紧抢救,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火速吩咐左右准备好缝衣针线后,只见他沉着而迅速地将患儿的衣襟解松,小心翼翼地仰卧于平地。然后,自己的两只手分别俯撑于患儿身子的两边,将自己的口对着小儿的口呼吸,用力吸出阻塞在患儿口中的痰液。紧接着,将患儿侧卧,以便使口腔分泌物易流出。然后,用线在患儿小手指上飞快地绕了几圈,迅即将缝衣针从手指尖顶沿手指方向扎进二分深,再用手一挤,带紫色的血便溢了出来。再然后,又照样扎完了另外一只手指。随着几只手指的针刺过后,小儿“哇”地一声哭了。顿时,在场的人群欢呼起来:“得救了!得救了!菩萨保佑,好人不会有事的。”大家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这时,哭得死去活来的丁桂香感激得捶胸叩头。

年轻人熟练地将“十宣”手术后,又将十个脚趾头都刺出一点“红”。这时,小田振海的口唇变得鲜艳红润起来。当年轻人再刺合谷、太冲、曲池、大椎、风池等穴位时,小田振海手挡脚踢,连连叫着:“哎哟,哎哟,妈妈保”,就把头钻进他妈妈的奶房底下去了。年轻人确认患儿脱离了生命危险,才一声不响稍稍地走了。

丁桂香虚惊一场后,心中极感内疚。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前次突然遇雨,孩子被雨水淋湿后,没有给孩子灌服一瓢冷水,以平衡体温。这次气温骤降,又没有及时防寒保暖,增添衣服。再加上营养不良,抵抗力减弱等原因,差点酿成大祸。若没有那位好心男人的救助,后果不堪设想,将会后悔一辈子的。

次日下午,天快黑了。小田振海高烧还未完全退去,丁桂香又急了起来,不知昨天的那位好心男人住宿何处,突然想起他离别时,只顾孩子的安危与否,自己缺礼,连一句感谢的便宜话也没有,真恨自己不懂道理。正着急时,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那男人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正好。你来啦!”丁桂香忙抱起田振海站起身来说。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走近丁桂香抱着的孩子,便伸手试探孩子的额头、手掌和脚心,得知高烧还厉害。他二话没说,连忙从衣袋里取出一包,从侗族老人的门框底下的地上刨来的“千脚土”,拌少许食盐,加清水调匀,捣做成泥粑。然后分成八块贴于小孩的额头、手心、脚板心,肚脐和脊椎处。这时才对丁桂香道:“好了,这是退烧的良药,准没事了。”

“谢谢你!”丁桂香绷紧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年轻人随口说了句:“不用谢。算不了什么。”

“你不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昨天又没说一声稍稍地走了。”丁桂香像有点埋怨。

“对不起!”年轻男人解释说,“昨天小孩的病情太严重,很危险,说句老实话,当时我心里没底,很着急。昨天对小孩病情的处理,仅是第一步。虽然病情得到了缓解,是暂时的应急之策,更要紧的事是要寻找药物。而这些药物,必须依靠当地百姓方可办到。可是在这荒山野岭,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我想着要找人,却忘了向你告辞了”。

丁桂香更感内疚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对你不住。给我忙了大半天,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连你的贵姓大名也没问。不知怎么称呼,太不合人情味了。”

“哦!我姓石,小名劲松,就叫我劲松好了。”石劲松又从衣袋里拿出一包紫苏叶交给丁桂香,说:“这是侗族老人,了解孩子的情况后送的。一天煎服三次,高烧即退,特效。”

“叫我怎么感激你啊!……”丁桂香千言万语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石劲松把手一摆,又从背袋里拿出一件小孩穿的棉袄,打断她的话说:“这是侗族老太太的心意。她说‘孩子没穿棉衣,怎不发病?’我要给钱,她坚决不要。她告诉我说,她的孙子长大了,不能穿了,闲着也没用。”

丁桂香接过棉衣,热泪盈眶,寻思着:这是孩子的护身符啊!侗族奶奶为何这么善良,我眼前的这位男人,不!是恩人,为何想得这么周到,孩子若能碰上这样的父亲就好了。更使丁桂香想不到的是,石劲松又拿出一罐满满的香喷喷的东西出来。不等石劲松开口,丁桂香惊喜地问:“这是什么呀?”

“你猜,猜错了有奖。”

她疑惑不解,重复了一句“猜错有奖?”

“是呀。”

“肉。”她闻了又闻,知道难猜,又改口道,“不、是鸡。”

“哈哈哈哈——”山洞里第一次传出了笑声。

石劲松津津有味地告诉她说,他今天运气真好,正是侗族兄弟过侗年。侗族在我国民族中有好客的美誉,见了客人,非常热情。今天清早,他爬山越岭,东奔西走,跑了一村又一村,问了一家又一家,最后来到一幢鼓楼建筑的楼房前。房内住着男女老少八九口人。他礼貌地说明来意后,主人热情欢迎光临,让其进屋入席。桌上摆满了酸鱼、糍粑,虾酱等十余种佳肴,尽情品尝,饱享口福。

饭后,侗族老人除给了“千脚土”,紫苏,棉衣之外,还特意给了这罐虾酱。侗族老人告诉他,虾酱营养丰富,是侗族的特产,制作精湛,味美可口,开胃佐饭。是送给大嫂母子的一点礼物,愿孩子早日康复。

说后石劲松将罐子双手捧到丁桂香面前,道:“大嫂,你没猜对,奖给你!”

“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侗族老爷爷、奶奶的关爱啦!”丁桂香谢过后,把脸一沉紧接着说“以后你别再叫我大嫂、大嫂的。”

“叫什么?”石劲松吓了一跳,诧异地问道。

“我姓丁,叫桂香。就叫我桂香吧。”丁桂香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好吧。”石劲松一边答应一边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小田振海,然后探了探体温,高兴地对丁桂香说,“好了,退烧了。放心吧!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丁桂香一听,像弹簧似地蹦了起来,撒开双手横在石劲松的面前:“劲松,我们再聊一聊好吗?孩子的一场病,使我觉得好孤单、好害怕。你的到来,好比雪中送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不是我好,而是你先对我好。你不记得了吗,在我们达到化溪以前的日子里,你不是时常送给我吃的么!”石劲松很认真地说。

丁桂香若有所思,说:“你的记性真好,有过那些事,但我是随意的。”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惊讶地说,“这么说来我俩不是同乡吗?”

石劲松肯定地说:“听口音就知道是同乡,我家小地名叫三溪湾。你呢?”

“我是田家岭。”

“哦!田家岭我去过。”

“你是三溪湾?三溪湾人好善良。”丁桂香兴奋道,“这次我从三十五里长冲来,路过三溪湾,碰到一位老妈妈。老妈妈几多好,是她救了我们母子的命。是我的再生父母,孩子的再生奶奶,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老人家。”

“那是我妈。我走后,整个三溪湾只有我妈在家。”石劲松肯定地说。

丁桂香听了,更是又惊又喜,乐不可支地说:“呵呀!难怪恩人生恩人,你们家都是恩人哪!这笔恩情账,我怎么才能还得清了!”

这时,激动得流泪的丁桂香反而沉默不语了。她想:“她曾经发过誓,将来变牛变马也要报答老妈妈的。如果这次若能做她的媳妇,孝敬老人,关爱丈夫,不是两全其美,双双能报答了吗?今晚是个绝好的机会,决不可错过。不过不知他是否有了老婆。”忽然计上心来,丁桂香紧紧拉着石劲松的一双手,用温柔而又恳求的口气说:“劲松,我今年二十五,肯定你比我大,让我叫你劲松哥好吗?你和你妈都是我的恩人,又是同乡。答应我,我们多聊一聊,好不好?难道你是个怕老婆的人吗?”

石劲松连忙解释说:“实话告诉你,桂香,我今年二十九了。在此不敢久留的原因就是我没有老婆,生怕别人冷嘲热讽,闲言碎语,我是个听不得闲话的人,听了心里难受。”

丁桂香听后,暗自高兴。安慰又追问道:“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你放心好了。你没有拜过堂吗?”

“拜过。”石劲松实事求是脱口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丁桂香心中疑惑而急切地问。

石劲松告诉她,前年在武汉做煤炭生意时,阴差阳错地与贵阳驻武汉的同业女子结为夫妻。今年春节,自己回湖南过年,老婆回娘家看望父母。前不久,接岳父急电,妻子不幸在一次车祸中身亡。所以,接信后立即启程去贵阳,不想途中多次与你不约而聚。说后,石劲松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对不起,劲松哥,我不该提起你的老婆,叫你伤心了。”但丁桂香越想越机会难得。恩人也是人,既然是男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不怕他不服我。

她又生一计:“劲松哥,我觉得好冷,是否也受了寒。请给我探一探行吗?”

不一会,又得寸进尺,说,“劲松哥,抱抱我,还很冷,抱紧点,再紧点。”丁桂香丰满的臀部紧顶着劲松的大腿……

石劲松抱着丁桂香,心潮起伏、血液沸腾,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令人难以控制和忍受。但是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石劲松,立刻又冷静了下来。想:这不就是缘份吗?出门的第一天夜里,就和她同住在一个草棚里;在躲进山窖的那天晚上,又同她挨身达旦;在躲避敌机轰炸的涵洞内,她那葇软而灼热的奶房紧贴着我的胸膛;今天的她,竟然卷进了我的怀抱。一次又一次地不约而遇,一次更比一次强烈地刺激,使我这个曾经在学校不与女孩同坐,路上碰见女人欲躲,同女人说话,白脸就要变成红脸的男人,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冲动,我还能怎么样呢?想到这里,石劲松不觉全身颤抖了一下。

石劲松的颤抖,丁桂香有说不出的舒畅感。她借着这股“东风”直击而道:“劲松哥,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请体贴我好吗?”

“我现在不是体贴着你吗?”

“这就是体贴吗?”

“这样,感觉不是更好吗?一样的舒心,一样的心潮澎湃,甚至更浓厚的乐趣。再说做事留根线,下次好见面,心里不是更踏实吗?更重要的是既不会破坏你的家庭,又保持着你我的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若我有家,这也可说是‘福’,应该知足了。然而我的家在哪里呢?”

“孩子的爸怎么啦?”石劲松疑惑不解。

石劲松这么一问,丁桂香怒容满面地说:“孩子还未出世,他的父亲就神秘地失踪了。幸亏他父亲的二弟夫妇关心,赶在日本*子窜进我家杀人、放火之前,把我们母子送进了*不知的深山岩洞,躲过一劫,才救得了我们母子的性命。我们的房子被没良心的日本*子烧了,再也无家可归,就一直住在岩洞里。从那时起母子就过着孤独、寂寞、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叫天不应,喊地不灵,以泪洗面、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作为孩子的父亲,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他至今杳无音讯、关系断绝、不知我们母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样的男人够丈夫、够父亲的格吗?而且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又生死未卜,我能日守活寡,夜守空床受活罪吗?对这种如此冷酷舍弃妻儿的男人,我不但失望,而且绝望!”

“对不起!桂香,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好吧,过去的就算逝去的烟云。我们还年轻,可以从零开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这种精神,我们就会好起来。”石劲松说后,回忆起前些日子亲眼目睹丁桂香勤劳、正直、俭朴、吃苦耐劳、关怀、体贴、同情他人、爱子如命等等的举止行为,是一个地道的善良女性,贤妻良母。可是毕竟相处时日不长、了解有限。特别是虽然时代进步了,但没有理由不取得父母的同意就走到一起。他越想越觉得这里不可久留,孤男寡女,人家要怀疑你干了那些事,跳进*河也洗不清。再说,一旦灵*失足,理智失控,欲火焚身的成年男女就会像干柴遇烈火,潘金莲与西门庆的故事一样,没有不越轨出事的。想到这里,石劲松松开了手,默许了丁桂香,又吻了吻睡得正甜的小田振海的小脸蛋,赶在天亮之前,告辞而别。

转眼,又到了另一个秋天。天,万里无云,风清气爽;地,稻谷笑弯了腰、玉米包笑开了怀、高粱笑红了脸;风,吹着甜蜜、吹着欢乐、吹着爱情、把日本强盗吹进了太平洋。这是一个充满欢乐的秋天,一个充满伟大胜利的秋天,是一个千秋万代不可忘却的秋天!

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历时八年的艰苦抗日战争终于胜利结束。

抗日胜利的消息传来,贵阳的天空到处弥漫着爆竹和硝烟的气息。各家各户拿出陈年美酒,无论男女老少,无拘无束,自斟自饮、放喉高歌。不喝酒者则买来糖果,尽情欢乐。直至深夜,狂欢的人们乐而忘归,始终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也就在这疯狂喜悦之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也正在同时举行。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新郎新娘入洞房,礼毕!”的庆贺声响彻云霄。

原来三天前,丁桂香拜石劲松的岳父岳母为干爹干妈后,深得二老的同情。给母子买来了新衣服饰,里里外外换了个全套。

这天,丁桂香外穿天蓝色的士林布衣,内套雪白的棉毛衫;下穿浅蓝色的毛蓝布裤,恰到好处勾勒出她柔软的腰肢和丰满的胸部。一头黑里带*的头发用红绸布扎成一个牛尾巴,两张长久折磨带着笑容的脸顶着一对又黑又亮爱笑的眼睛,两片微笑带红润的嘴唇紧盯着刚毅不屈的鼻孔。使善良勤劳的丁桂香恢复了本来的容貌,使手脚粗壮曲线迷人的英姿重现了山里人独特的俊美。在非常时期,二老做主,为石劲松和丁桂香举行了非常的婚礼,获得了非常的爱。

次日,石劲松夫妇携着孩子,含着喜泪,带着新婚的甜蜜和抗战胜利的喜悦,依依不舍,告别了二老。临别时,三人多次回过头来向二老挥手告别。两位老人也执意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两位老人情有独钟地建议夫妇俩,将孩子的名字改为石远山。二老意味深长地说“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出生于远山之中,必定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夫妻无不感激。夫妇俩再三祝愿二老保重身体,一步九回头地告别后,带着孩子,一行三人,踏上了返乡的路。

二0二0年十二月于深圳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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