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人国游记
第一节·误闯大人国
我们非常顺利地到达了非洲南部的好望角,然而,就在我们上岸取淡水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船身有一个漏洞,船长当机立断,要求我们卸下货物,在那儿度过冬天。
这期间很平静,除船长得了一场病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到了将近三月底,船修好了,船长的病也好了,我们又开船前进。一路上还算顺利,但是,当我们的船到了马达加斯加岛北面的时候,遇到暴风的袭击,而且这股暴风越来越猛,一连刮了二十天,把我们远远地赶离了原定的航线。
后来,风势慢慢平息下来,我们终于过了两天平静的日子。可是,船长让我别高兴得太早,说根据他的经验,还会有大风的,我们要检查一下船上的货物是否拴得牢固,做好一切准备。果然,第二天,大海就像变了脸一样,又吹起了猛烈的南方季节风,海面上掀起了汹涌的波涛。我们马上收起了一部分帆。
据我估计,这是一场十分凶猛的风暴,直把我们向东驱赶了大约一千五百英里的路程,因此,连最有经验的水手也说不出我们当时是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好在我们的粮食很充足,船还算得上结实,水手们也都很健康,可是淡水非常缺乏,要知道,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于是,我们决定冒一次险,让船尽可能沿着航道扬帆前进。就这么走了几日。
突然,有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七○三年六月十六日,一个水手爬上中桅杆,向远处眺望,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原来他发现了陆地。
十七日,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狭窄的陆地一直延伸到海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港湾,但是水很浅,对于我们这条百吨以上的船来说,根本无法停泊。我们便决定在离这港湾一英里的地方抛锚停船。船长派出十二名带着武器的水手,拿着水桶等工具,乘小艇去找淡水。我很想到岸上游览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就请求船长允许我和他们一起去。
然而,上岸以后,我们既没发现有河流、泉水,也看不见人迹。没办法,水手们只好就在海岸边来回寻找,看看是不是有淡水。而我独自一人在另一边走了大约一英里,发现这地方没有草也没有树木,全是岩石。我看不见任何可以满足我好奇心的东西,开始感到厌倦,就掉头往港湾走去。
突然,水手们一个接一个地飞快跳上小艇,像被恶*索命一样,拼命地朝大船划去。我正准备冲他们大声喊叫,忽然,我闭上了嘴——我看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差不多和我们普通教堂的尖塔一样高的巨人正跨着大步,在海水中飞快地追赶他们,水还不到他的膝盖。
不过,由于小艇离他比较远,附近海底又到处是尖锐的岩石,所以这个大怪物一时还没追上小艇。我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连忙转身顺着我刚刚走过的路逃去,接着我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小山,从山上,我差不多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景色。我发现,这似乎是一片麦田,大约快到收割的时候了,麦子长得至少有四十英尺高。更让我奇怪的,是一种看起来很常见的草,它们大约有二十英尺高。
我发现了一条大路,走了过去,当时我以为这是条大路,但实际上在本地人看来,它只是麦田里的一条小径。我在这条大路上走了大半天,却什么也看不到。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我才走到这块田地的尽头。那儿围着一道至少有一百二十英尺高的篱笆。至于树木,就更高大了,我几乎看不到树梢,就更估算不出它们到底有多高了。在这块田地和另一块田地之间有一段台阶。我数了一下,台阶一共有四级,在最高一级上面还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不过,我知道,我是根本爬不到这个台阶上的,因为每一级都有六英尺高,而最上面的那块石头的高度则超过二十英尺。
我正在篱笆间努力寻找一个缺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个巨人,正从旁边那块田上朝着台阶走来,这个人的身材和我看到的那个在海里追我们小艇的人同样高大。我估计他一步就能跨差不多十来码那么远。
我又惊又怕,连忙跑到麦田里躲藏起来。我看见那个巨人站在台阶顶上,回头看着他右边的那块田,又喊叫起来,那声音比喇叭里发出的声音还要大好几倍,我起初还以为是打雷呢。这时候,有七个同他一模一样的巨人向他走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把镰刀,每把镰刀都大约有我们的六把那么大。
我猜这七个人是他的用人或者雇工,因为这七个人的衣服明显没有他的好,而且很听这个人的吩咐。这会儿,他们已经来到了我躲藏的麦地里,开始收割麦子了。
为了躲开他们,我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然而,由于麦秆之间的距离有的不到一英尺远,我很难挤过去。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朝前走,想着离他们越远越好,就这样,我一直走到一个地方,那里的麦子都被风雨吹倒在地上,麦秆东倒西歪地相互交叉着,我根本没办法从里面爬过去。落在地上的麦芒又硬又尖,戳穿我的衣服,扎到我的肉里,疼极了。就在这个时候,后面那些割麦的人离我已经不到一百码了。我累坏了,也绝望了,就躺在地上,心想干脆就这么死掉算了。
然而,我一想到我的妻子这么年轻就要成为寡妇,还有我的孩子,马上就要成为孤儿了,心里就难过万分。突然,我又想起了小人国,我不就像小人国的一个人孤单单地待在我们国家之中吗?听说,人类的身材越高大就越野蛮,第一个捉住我的巨人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好吃的东西一样吃掉呢?我越想越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这时候,一个割麦子的巨人已经走到离我躺着的田垄不到十码的地方,我担心他再走一步就会一脚踩到我,或者他的镰刀把我砍成两段。因此,当他正打算继续朝前走的时候,我立即用尽力气大叫起来。那个巨人把脚往前移动了一点,朝下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我,他的神情好像看见了一只奇怪的小动物,想捉住它,又怕被它叮或咬伤一样。总之,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腰,把我拿到离他的眼睛不到三码的地方,好在我知道他只是想更清楚地看看我,所以我尽量保持冷静,即使他把我提到了离地约六十英尺的地方,我也不敢挣扎一下,唯恐他把我丢了下来,如果那样,我肯定会被摔死的!
我所敢做的,只是两手合拢,仰望着太阳,做出一副可怜相,并且低声下气地,用可怜巴巴的声调,说了几句求饶的话。我真怕他随手把我扔到地上,就像我们对待一个讨厌的动物一样。
好在我运气不错。他虽然不懂我的话,但是他起码看起来很喜欢我的声音和姿态,开始把我当成宝贝了;同时,又听见我的发音清楚,觉得非常奇怪,就拿着我左看右看。可是,我却忍不住哼哼了起来。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还是流下眼泪,主要是他的拇指和食指把我捏得太痛了。
我低着头左看右看,努力想使他明白,我被他捏得很难受,很痛苦。他似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他立刻随手提起衣服的下摆,把我轻轻地放在上面,兜着我到他的主人那儿去了。我开始猜得没错,他的主人就是我第一个在麦地里看见的那个人,是一个富有的农场主。
这个巨人用像打雷一样的声音向他的主人说了好多话,我猜他是汇报发现我的过程和我的奇异之处。因为那个农场主立刻接过我,拿起一个和我们的手杖一样粗的麦秆,挑起了我衣服的下摆,认真地看了起来,也许他以为我的衣服就是我的皮肤呢。他又吹开了我的头发,仔细地看着我的脸。接着,他把所有雇工都喊了过来,说了几句话,我后来才听说,他是问还有没有人看到像我这样的小动物。
接着他把我轻轻地平放在地上,让我趴着,然后召唤工人们全都围着我坐了下来,仔细地观察我。趴着并不舒服,我马上翻身站了起来,但我并不想他们误会我会逃跑,于是,我在他们附近慢慢地来回走。
然后,我走到这个农场主跟前,摘掉帽子,向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接着,我双膝跪下,举起两手,眼睛望着上面,拼命大声地说了几句话。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金币,恭恭敬敬地献给他。他伸手接了过去,拿到眼前去看是什么东西。后来,他又拿出一个棍子似的别针把金币拨来拨去。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搞不清楚我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我做手势要他把手放在地上。我打开钱袋,把所有的金币都倒在他的手心里。然而,他只是舔湿了小指头,捡起一个最大的金币,又捡起第二个看了看之外,再没有做什么了,看起来他好像完全不懂得这是些什么东西。他对我做了一个手势,要我把这些金币重新装好收起来。我先后给了他几次,他都不肯收,我想最好还是先收起来吧。
现在,毫无疑问,这个农场主已经相信我是个有理性的动物了。他试图和我谈话。他的声音就像水磨在上水一样,同时,他还把耳朵凑近距离不到我两码的地方,我也用了好几种语言,尽量大声地来回答。可是这都没有用处,我们互相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后来,他打发雇工们继续回去割麦子,而自己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叠成双层,铺在左手上,再把手平放在地上,手心朝上,朝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到上面去。
我想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他,逃也逃不掉。于是,我马上顺从地跨了上去,当然,这个我很容易就做到了,因为他的手还不到一英尺厚。我又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就直挺挺地躺在手帕上面。这是个很细心的巨人,因为他为了更安全起见,就用手帕的其余部分裹住我的身体,还小心翼翼地让我的头露了出来。就这样,他把我带回了家。
一进房门,他就把他的妻子喊了过来,想让她来看看我。然而,他的妻子马上尖叫一声,回头便跑,就像英国妇女看见一个难看的癞蛤蟆或蜘蛛一样。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我举止斯文,而且很听她丈夫的指挥,就放了心,渐渐喜欢起我来了。
这时候大约是正午十二点左右,仆人把饭送了进来,只有满满一大盘肉,装在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四英尺的盘子里。
一起吃饭的有带我回家的农场主和他的妻子、三个孩子,还有一个老祖母。他们坐下以后,农场主把我放在离他不太远的桌子的一角上。我从桌面上向地面看去,估计这个桌子足有三十英尺高。我非常害怕自己会掉下去,尽量远远地离开桌边。
农场主的妻子切下一小片肉,又弄碎了一点面包,摆在一个碟子上,然后把它放到我的面前。我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就拿起我的刀叉吃了起来,这使得他们非常高兴。女主人叫女仆再拿来一个三加仑的小酒杯,斟满了酒,递给了我。
我就像捧着酒桶一样,捧起了这个杯子,然后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尽量大声地用英语说:“为夫人的健康干杯!”然后,我喝了一大口。开始我还担心这种酒的味道差,结果发现这酒的味道有点像我们的淡苹果酒,并不难喝。大家见我这样,开心极了,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我却差点被这阵闹哄哄的声音震聋了。
接着,我的男主人摇了摇,喊了三声“万岁”。
然而,就在我朝我的主人走去的时候,他最小的儿子,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十岁左右的顽皮孩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两条腿,把我高高地提在半空中,晃动起来,当时差点把我吓晕了。他的父亲赶快把我从他手中抢了下来,还“啪”地在他左脸上抽了一记耳光。我觉得这一记耳光足以打倒欧洲的一队骑兵。接着,我的主人又命令他的儿子马上离开桌子,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我记得我们在小的时候总喜欢捉弄麻雀、兔子、小猫、小狗等小动物。我担心那孩子记恨我,将来也会这么报复我。于是,我立即冲着我的主人跪了下去,指着孩子,打起了手势。我努力想让我的主人明白,我希望他能饶恕他的儿子。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孩子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我走上去亲吻了一下他的手。我的主人也拉过他的手,要他轻轻地摸摸我,表示他和我和解了。
大家又接着吃饭了。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闹哄哄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主人的宠物猫跳到了她的身上。这会儿,女主人正一边抚摸它一边给它喂东西吃呢。而我听到的声音就是这只猫打呼噜的声音。虽然我只看到了它的头和一只爪子,但我估计,这畜生要比我们国家的一头公牛大三倍。
其实,我站在桌子的另一边,离这只面目狰狞、可怕的猫有五十多英尺远,但我还是担心它会扑过来抓住我。好在女主人比较善良,一直紧紧地抱住它。结果并没有危险,因为后来主人把我放在离它还不到三码远的地方,它却似乎对我没一点兴趣,连看都没看我。
在这么多年的航海经验中,我知道,如果一个人在猛兽面前逃跑或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它就肯定会来追你或者攻击你。因此,我打定主意,在这个危险关头一定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于是,我大胆地在这只猫的面前走了五六趟,最近的时候离它还不到半码远。结果,这只猫好像怕我似的,它把背弓起,发出了低沉的叫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三四只狗进了屋子。这在农场主家里是常有的事,其中有一只狗抵得上我们的四只象;还有一只更高一些,不过身体没有那么大。不过,我一点也不怕它们。
就在午饭快吃完的时候,保姆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走了进来。这孩子一看见我,马上尖声喊叫起来。那声音足可以传五英里那么远。他像普通小娃娃那样,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不清不楚的话,但意思很明白,就是看上了我这个“新玩具”,要拿去玩玩。
唉,天下的母亲总是无原则地纵容孩子,女主人竟然把我送到他的面前。这孩子立马拦腰把我抓住,举起我就往嘴里塞。我急中生智,忙大喊了一声,吓得这个小顽皮赶紧把我丢掉,大哭起来。
要不是女主人赶紧用围裙接住我的话,我肯定就摔死了。为了哄孩子高兴起来,保姆马上拿起了系在孩子腰身上的拨浪鼓摇了起来,这个拨浪鼓里面是空的,只装了几块大石头,保姆一摇,它就发出了很响亮的声音。不过,这一切都白费力气,没办法,保姆只好使出最后一招——给他吃奶。
吃完午饭以后,主人又要出去监督他的雇工了。临行前,他认真地嘱咐妻子一定要小心照顾我。这是我从他的声音和表情上看出来的。我太累了,很想睡觉。这一点,细心的女主人很快就看出来了,她轻轻地拿起我,把我放在她自己的床上,还拿出了一条干净的白手帕当被子给我盖上。但那手帕比我们*舰上的主帆还要大,而且还粗糙些。
很快我就睡着了,这一觉我大约睡了两个钟头,我梦见自己和老婆、孩子待在家里玩耍,别提多开心了。然而,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一个两三百英尺宽、两百多英尺高的大房间里,躺在一张二十多码宽的床上。
想想梦里的美好和现实中的悲惨遭遇,我更加伤心了。这时,由于女主人要出去料理家务,就把我锁在屋子里了。我想上厕所方便一下,但是床铺离地足有八码那么高。我根本没法爬下床,我想大声叫喊,又一想,这家人都在厨房里,我睡的这房间离厨房又那么远,即使我喊破喉咙估计他们也听不到,我还是省省力气吧。
突然,有两只像我们的大猎狗那么大的老鼠沿着床柱子爬了上来,在床上东闻闻西闻闻,有一只几乎跑到我的脸上来了。我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抽出腰刀严阵以待,准备和它们对决。这两只可恶的畜生比猎狗还要机灵、凶猛,它们竟敢对我两面夹攻,其中一只抬起前爪抓住了我的衣领。然而,还没等它伤害我,我就一刀捅了过去,剖开了它的肚子。它很快倒在了我的脚下。而另外那一只看见同伴这恐怖的下场,吓得掉头就逃。然而,就在它逃走的时候,我还是狠狠地给了它一下子,使它的背受了伤,身上直淌血。
这桩厮杀结束以后,我在床上慢慢地来回溜达,想让呼吸平静下来,恢复恢复精神。真险啊!如果我睡前解去了腰刀,那一定会被它们撕成碎块,吞吃掉了。我量了一下死老鼠的尾巴,发现只差一英寸就有两码长了。我本来想把它扔下床去,却没有力气了,只好让它躺在那儿淌血。过了一小会儿,我发现这只老鼠还有一口气,就抽出腰刀在它的脖子上猛砍了一下,彻底结果了它。
没过多久,女主人进来了。她看见我全身是血,连忙跑过来拿起我,左看右看。我用手指指死老鼠,笑着给她比画,告诉她我没有受伤。女主人马上把我放在桌上,又叫女仆拿火钳夹起死老鼠,扔到窗外。我抽出我那把全是血的腰刀给她看了看,她很惊讶地看了一会儿,又还给了我。我用上衣的下摆揩了揩腰刀上的血迹,接着将它插进了刀鞘。
这时候,我最迫切的就是去上厕所了,而这件事是别人根本无法替代的,可我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我努力让女主人把我放到地上,等她把我放在地上后,除了指指门连连向她鞠躬外,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进一步表达我的意思了。最后,这个好心的女人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我要干什么,她用手拿起我,走进花园,把我放在地上。我打手势请她不要看我,然后走到离她约有两百码远的地方,躲在两片树叶之间解决了自己的需求。
第二节·化身农民的摇钱树
我的女主人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是个既懂事既可爱的孩子,还做了一手好针线活,把她的洋娃娃打扮得漂亮极了。
她和她妈妈想办法整理好洋娃娃的摇篮,做了个临时的小床让我睡觉用。摇篮放在一个衣柜的小抽屉里,因为担心有老鼠伤害到我,她们把抽屉放在一块悬空的架子上。
后来,我开始学习当地的语言,没多久,就可以和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了,而我的床也被改造得更加方便舒适了。
这个小姑娘非常聪明。她用当地最好的布料,给我做了七件衬衫和一些内衣,但在我看来,这些布实际上比麻袋布还要粗。
她经常亲自给我穿衣服,我的衣服也是由她亲自动手洗的。她还是我的语言教师,我指着什么东西,她就用她本国话告诉我那东西的名称。几天以后,我就可以随意要我想要的东西了。
这个小姑娘总是很温柔,脾气很好,身高还不到四十英尺,在他们国家里,算娇小玲珑的了。她还给我用他们的语言起了一个名字,叫“格里尔特里格”,翻译成英语就是“小矮人”或者“侏儒”。全家人都这样叫我。后来全国也都这样称呼我了。
我得承认,我之所以能在这个巨大的国家里生活下来,最后还成功脱险,主要还得感谢她的关怀和爱护。在这儿我要是不提她的话,实在太忘恩负义了。在我待在那儿的时候,我和她从来没有分开过。我把她叫作我的“葛兰达克利赤”,意思就是“可爱的保姆”。
她十分值得我报答,我也衷心希望我有能力报答她的恩德。尽管我是无辜的,而且也出于无奈,可我总担心她会因为我而失去宠爱。
我到来的消息传到了邻居们那里。很快,我就成为他们的谈资。他们说:我的主人在田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和“斯卜来克努克”差不多大小,长相和人十分相像,而且这个奇怪的小东西也处处模仿人的动作,性情驯良,十分有礼貌,招手即来,挥之即去,叫它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还会用它自己的语言说话,而且十分聪明,已经学会了几句他们的话。它也用两只脚走路;它的四肢是世界上最纤巧最漂亮的;面孔比贵族家中三岁的女孩子还要白嫩。
我得承认,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上,一开始,在我眼中,这些巨人特别难看,皮肤十分粗糙,还有很多大坑,高低不平;面孔也是由多种不同颜色组成的,胡子茬比野公猪的鬃毛还要硬十倍;身上这儿一颗痣,那儿一颗痣,宽得像切面包用的垫板一样;痣上还长着毛,刮下来比扎包裹用的绳子还要粗还要长。
这使我想起我在小人国的时候,当时,在我看来,这些小人们皮肤白皙细嫩,简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了。然而,有一次我和那里的一位朋友,也是当地的著名学者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承认,当我把他拿到眼前的时候,他觉得我十分丑陋,而且他从地面往上远看我的脸比近看要光滑、漂亮得多。另一方面,说起朝廷里的那些贵妇人时,他又常常跟我说,这个人脸上有雀斑,那个人的嘴太大,还有什么人的鼻子过大,什么人的眼睛太小,可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有一个农民是我主人的一位好朋友,就住在附近。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他特地前来拜访。我的主人立即把我拿出来放到桌上,我按照他的命令在桌上走路,接着把腰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又放回去。我还向客人敬礼,用他们的语言向他问好,又说欢迎他的到来。当然,这些话都是我的小保姆事先教我说的。
这个人年龄大了,老眼昏花,就戴上眼镜想把我看个仔细。这一戴,却叫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他的眼睛就像从两扇窗户照进房里的满月一样。这一家人弄清楚了我发笑的原因,也一起大笑起来,把这个财迷的臭老头子气得变了脸色。他很快对我展开了报复,给我的主人出了一个馊主意,总之,就我后来的不幸遭遇来说,这么评价他一点也不冤枉!
当时,他把我的主人拉到一边悄悄谈了半天,有时候指着我,我猜到他们肯定要打我什么坏主意了。原来,他劝我的主人在赶集的日子把我拿到邻近的镇上去展览,这样保证可以赚一大笔钱。那个镇子在离我主人家约二十二英里的地方,骑马半个钟头就到了。
这些都是第二天早晨,我的小保姆“葛兰达克利赤”亲口告诉我的,她是用了一个巧妙的办法从她的妈妈那里打听来的。
可怜的小姑娘把我抱在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怕那些粗鲁的俗人会伤害我,他们把我拿在手里时说不定会不小心捏死我,或者弄断我的手脚。她又说,我是那么温顺听话,又那么爱惜自己的面子,现在把我拿出去给一帮粗人当把戏耍赚钱,我一定会认为是极大的耻辱。她又说,爸爸妈妈都已经答应了她,“格里尔特里格”是属于她的,可现在她发现他们根本忘了自己的允诺,又像去年那样骗她了。去年他们说送给她一只小羊羔,然而,一等到她的小羊羔长成了肥羊,他们就把它卖给了屠户。
至于我自己,老实说,我并没有她那么担心。一直以来,我都抱着强烈的希望,就是总有一天我会恢复自由的。而且我一直在安慰自己,被人当成把戏到处展览这件事,也是没办法的。试想想,就是大不列颠国王自己,到了这么个国家,处在我的位置上,恐怕也难逃这个不幸吧!
很快,就到了下一次赶集的日子,我的主人听从了他朋友的话,把我装在封得紧紧的箱子里,只留着一个小门给我进出;由于他担心会憋死我,就又在箱子上钻了几个眼,让空气流通。最后,又让他的小女儿——葛兰达克利赤,坐在他背后的马鞍上一起去了邻近的镇子。
多亏了这个可爱的、细心的小姑娘,她把她洋娃娃床上的被褥拿来仔细地铺在箱子里,接着让我躺了下来。由于那马迈一步就有四十多英尺,我在箱子里上下颠簸,就同乘着一艘在大风浪里行驶的船。总之,虽然旅程还不过半小时,我却感觉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我的主人到了一家常去的客店前,下了马。他同客店老板商量了一阵之后,作了一些必要的布置,把我放到了客店最大的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房间面积差不多有三百平方英尺那么大。我的小保姆紧挨着桌子站在一张矮凳子上,准备到时候一边照顾我,一边指挥我表演。接着,我的主人又雇了一个宣传员到大街上去宣传了一把,说绿鹰客店正在展览一头怪兽,还没有“斯卜来克努克”大,全身上下处处像人,会说几句话,还能表演上百种有趣的把戏,欢迎大家前去捧场。
这消息一传开,很快吸引了很多人。我的主人为了避免拥挤,每次只让三十人进来参观。我按照葛兰达克利赤的吩咐绕着桌子四周走来走去,并向观众行礼致敬,用他们的语言说欢迎他们。葛兰达克利赤也用我能够听得懂的话,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尽量大声地回答。
接着,我举起一个盛满酒的小容器。这个容器是葛兰达克利赤给我当杯子用的,只有他们的针箍那么大,不过对我来说已经算可以的了,我把酒一饮而尽,祝他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又抽出我的腰刀,学着英国击剑家的样子乱舞了一番,又拿着葛兰达克利赤给我的一节麦秆,当长矛耍了一阵。
这一天,我一共为观众演了十二场,还常常被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舞刀弄枪的把戏,累得我差点丢了半条命。
那些看过的人把我的表演说得精彩极了,以至于人们都想冲进来观赏我。我的主人生怕我不小心被人捏死或者打死,断了他的财路,就拿了一些长凳子围在桌子四周,除了葛兰达克利赤,不准任何人进入他设置的圈子。观众只能远远隔开一段距离观看我的表演。
可是,在我表演的时候,有一个该死的小学生拿起一颗榛子对准我的头就扔了过来,差一点儿打中我。我估计它要是打中了我,我肯定会脑浆迸裂,当场死于非命,因为那颗榛子几乎有一个小南瓜那么大。不过,我很满意地看到这个小淘气被痛打了一顿,轰了出去。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我的主人告诉大家,他将在下次赶集的日子再带我来表演。回来之后,主人马上决定给我准备一个更舒适更方便的住所。因为他已经发现,这次表演下来,我的两条腿快要站不住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眼看就要累死了。这次,我至少休息了三天,体力才恢复过来。
然而,我即使在主人家中也得不到休息,因为方圆一百英里内的有身份的人听说我的名声后,都带着妻子儿女赶来看我。我的主人是个相当贪心的人,即使只有一家人来看我表演,他也要按一满屋子的人数来收钱。所以说,虽然我后来没有被带到镇上去表演,可是在我主人家也没有安稳过。有一段时间,一周之内除了周三因为是他们的安息日我可以得到休息外,其他的时间都在表演中度过。
后来,我主人觉得我原本可以替他挣更多的钱,就决定带我到国内各个大城市去做巡回表演。于是,在一七○三年八月十七日,也就是我到这地方后约两个月的时候,我的主人准备好长途旅行所必需的一切东西,又安排好了家中的事务,告别妻子和其他孩子,就带着我和葛兰达克利赤动身前往离他们家约三千英里的首都。
我要说一说我旅行中的新住所,一个新的小箱子!葛兰达克利赤尽可能地把它收拾得很舒服,先是用她所能找得到的最柔软的棉布包住箱子的四壁,又在棉布下面垫了厚厚的几层,还把婴儿的小床放了进去,又给我预备了内衣和其他一些必需品。总之,她尽可能让我感觉到方便舒适。
我主人骑在马上,而他的小女儿坐在他背后,用绳把装着我的箱子系在腰上,抱在膝上。同时,还有一个仆人,骑着马,带着一些行李跟在后面。
我主人有个很完美的赚钱计划,就是沿途只要有市集就让我进行表演,而且,只要有人要求,他还会离开大路走上五十或一百英里到村子上或者大户人家去演出。
一路上我们慢慢地走,一般每天不超过一百四十或一百六十英里。葛兰达克利赤有心照顾我,老是抱怨说马儿把她颠累了,要求休息一会儿。她也常常顺着我的意思,把我从箱子里拿出来,到处看看田野风光,或者在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过,她总是用一根带子绑在我的腰上,而她紧紧地抓着带子的另一头。一路上,我们大约过了五六条河,每一条都比尼罗河和恒河要宽,也要深得多,像泰晤士河那样的小溪这儿几乎一条也没有。
我们在路上走了十个星期,中间我除了在许多村子里和私人家里进行表演以外,还在十八个大城市里举办了大型表演活动。
直到十月二十六日,我们才到达首都。用他们的话说,这个城市位于该帝国的中心,叫作“洛布鲁格鲁德”,意思是“天下第一”。我主人在离皇宫不远的一条主要大街上租下一间大约有三四百英尺宽的大房间,又准备了一张直径有六十英尺的圆桌,为了防止我摔下桌子,还在离桌边三英尺的地方围了一圈三英尺高的护栏,这就是我的表演场所了。接着,他又像平常那样,到处张贴小广告,详细又略带夸张地介绍了我的个人情况,包括长相、技艺之类的。
在这儿,我一天基本上演出十场,所有人看了都惊奇不已,交口称赞。我现在说他们的话已经相当流利了,他们和我说的话,我也全能听懂。此外,我还学会了他们的字母,还能不时地想办法解释个别的句子了。
这还要多谢葛兰达克利赤。还在家的时候,她就一直充当我的老师,教我一些常用的字词。就在这趟旅行开始前,她还不忘把一本当地最常见的小书装在了口袋里,这本书中主要介绍了他们的宗教。在旅途中,只要一有空闲时间,葛兰达克利赤就拿出这本书教我字母,讲解词义。我也一直认真学习着。
第三节·王宫里的苦与乐
我每天就这样不停地表演、表演,几乎从没有好好休息过,结果,不到几个星期,我的健康就极度恶化,瘦得差不多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那农场主看我的情形,断定我快要死了,便决心尽可能地从我身上多捞一把钱。
正在他心里这么盘算的时候,朝廷派来了一位引见官,命令我的主人马上带我到宫里去,给王后和贵妇们表演消遣。原来,有几位贵妇人已经去看过我的表演,她们把我惊人的美貌、礼貌的举止和无双的技艺向王后一一做了汇报。王后听说后也对我十分感兴趣,就命人把我主人召了进去。
王后和侍奉她的那些人一看到我就十分喜欢。我双膝跪下,请求王后恩准我亲吻一下她的脚,但是,我却被放到桌子上,这位仁慈善良的王后伸出了她的一个小手指头,让我亲吻。我马上伸开双臂把它抱住,非常尊敬地吻了她的指尖。
王后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比如我从哪儿来、我的旅行情况等,我尽量一一作了简洁清楚的回答。接着,王后又问我愿不愿意住在宫里。我鞠了一个躬,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我是我主人的奴隶,但要是我自己是自由身的话,我认为给陛下效劳是我最光荣的事。王后很高兴,她当场就问我的主人,他愿不愿意把我卖一个好价钱。我主人当然求之不得了,他正担心我连一个月都活不到了,巴不得脱手呢,便讨价一千块金币。王后当场就把钱付给了他。
我很想我的小保姆一直留下,因为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关心我。于是,我就对王后说,既然我现在已经是王后陛下最卑贱的奴仆了,就请求王后开恩,也收下葛兰达克利赤,让她继续当我的保姆和老师,因为她很善良,也懂得怎么照料我。王后很愉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就又一次询问了那个农场主,当然,农场主非常乐意,他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被选拔到宫里去。我的小保姆也喜出望外。
接着,我的老主人向我告别,假惺惺地说他很高兴给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然后就退了出去。可我一句话也不想对他说,就默默地朝他鞠了个躬。
王后看我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就在那个农场主退出去后,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我大着胆子把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王后,尽管我还不是很熟悉他们的语言,但我还是尽量按照当地人特有的说话风格说,我认为我并不欠他什么。如果说真的欠他什么,也只是感谢他没有在看见我的时候就把我这么一个又小又善良的小东西捏死而已。而这点我也已经好好地报答了他。自从跟了他以后,他就让我在很多地方演出,有时候一天甚至要演十场之多,把我累得眼看就不行了,事实上,即使是一个体力比我强十倍的动物也早晚会被他折磨死。总之,他已经利用我赚了很多钱,如今又把我卖了个好价钱。老实说,要不是我的老主人认为我就要不行了,他是不会轻易卖掉我的,王后不会以这么便宜的价钱买到我。但是,现在,我再也不用害怕会遭到非人的虐待了,因为有这么一位伟大而仁慈的王后庇护着我;她是世界的宠儿,万民的福气,她的存在是万民之福,世界之幸,她让大自然为之生辉。虽然我的旧主人认为我很快就会死掉,可我觉得那是没有什么根据的,因为我感觉得到,自从看见了王后陛下,我的精神已经开始恢复。
听完我的话,王后感到十分惊奇,她没有想到像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动物竟然这么聪明,这么有见识。于是,她亲自把我带到了国王那儿。国王是一位神情庄重、颇具威严,又非常博学的君王。他对很多学科很有研究,尤其是哲学、数学等。由于他乍一眼没有看清我的模样,只是看见王后的右手上趴着一个小人,就不在意地问王后,什么时候喜欢起“斯卜来克努克”来了。原来,他把我看成了“斯卜来克努克”。
聪明而风趣的王后把我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吩咐我好好向国王作一下自我介绍。我于是站直了身子走了几步,又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告诉他我来自哪里,以及我来到这个国家后的所有经历。
国王这才看清楚我的样子,刚开始,他看见我用两只脚站直了身子在那里走路,还以为我是哪位能工巧匠新设计出来的装发条的小机器人呢。可是,当听到我条理清楚地说话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惊极了。这时,在内宫门口侍候的葛兰达克利赤被叫了进来,她证实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国王还是不能满意,他猜想这只是葛兰达克利赤和她父亲预先教我的一套话,目的就是把我卖个大价钱。于是,他又问了我几个其他的问题,我依然有条有理地回答了他。事实上,我除了用他们的语言说话不够熟练,有点结巴,还带点外国腔调,中间夹杂了一些在农民家里学到的土话,不太符合宫里的规矩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大缺点。国王更惊奇了,但他对我的话还是有点半信半疑,就叫来了三位大学者,让他们好好看看我,说说自己的看法。
这三位老先生先是把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尤其注意观察了我的牙齿,还让我走了几步,然后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首先,他们一致认为,我的存在十分奇怪,因为根据目前国内的研究,像我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我不但走得不快,而且不会爬树,更不会打地洞,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我根本没有办法活下来。他们还说,从我的牙齿可以看得出来,我是食肉动物。可是,许多四脚兽都比我强壮,甚至连田鼠和其他一些动物也比我机灵,我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他们认为我除非靠吃蜗牛和别的昆虫为生,否则他们想不出来我是怎样活下来的。然后,他们又提出了许多有力的论据,证明我是不可能吃那些东西的。其中,有一位学者竟然异想天开地认为我很可能是一个早产婴儿,或者是一个胚胎。但是,其他两位学者对这种说法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他们说,我的四肢发育完全,而且他们用放大镜完全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的胡子茬儿,这说明我至少活了好几年了。
当然,他们也并不认为我是小矮人,因为我实在太小了,和他们国内任何矮人都无法相提并论,他们哪个都比我高好几倍。就拿王后最宠爱的那个矮人来说吧,在全国就算是最矮的了,但差不多也有三十英尺高。他们争论了好久,然后一致断定,我实际上是一头怪物。
等他们最终做出结论之后,我请求国王允许我说上一两句话。我诚恳地向国王保证,我的的确确来自另一个国家,在那里,有几百万个身材同我一样大小的男女;当然,那里的动物、植物和房子也都是相称的,就如同陛下所有的臣民在这里一样。在那里,我一样能够保护自己、维持生活。
然而,这三位学者认为我说的是天方夜谭。他们轻蔑地笑了,认为那个农场主想象力真丰富,把我教得真不错。国王的见识毕竟要高明得多,他叫几位学者退下,派人把那个农民又找了回来。事很凑巧,农民这时还没有出城。国王先悄悄地盘问了他一个人,然后又让他同我和葛兰达克利赤对质,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这才开始相信我们说的很可能就是真话。
他要王后吩咐下面对我特别照顾,并且也认为葛兰达克利赤应该留下来,继续负责照料我,因为他看得出来我们非常要好。宫里给她安排了一间舒适的房间,还专门给她派了一位女教师教育她熟悉宫里的礼仪,一个宫女给她梳妆打扮,还有两个仆人负责打杂;而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我。
接下来,王后又命令她的木匠在征求葛兰达克利赤和我的意见后,为我设计一个箱子,当作我的卧室。这位木匠的确是一位心灵手巧的手艺人。在我的指导下,只用了三个星期,他就给我造好了一间木头房子,大约有十六英尺宽、十二英尺高,有几扇可以上下推拉的玻璃窗,一道门,还带两个壁橱,简直就像一间伦敦式的卧室一样。做天花板的那块板子上还装了两个铁合页,可以开关。王后的御用木工给我做的床,就是从那儿放进去的。每天,葛兰达克利赤都亲手把床从里面拿到外面进行晾晒,夜晚再放回去,然后等我睡了之后用锁锁住房顶。
有一个以做精致玩意而出名的工人还用一种和象牙差不多的材料,给我做了两张带靠背、扶手的椅子,两张精致的桌子,还有几个小柜子,供我放一些琐碎的东西。房间的四壁,包括墙、地板和天花板都铺上了厚厚的绒布,以防用人在搬箱子,或者我坐马车的时候,把我颠坏。
为了防止老鼠跑进来,我特别请他们在我的箱子顶上安一把门锁。这费了铁匠不少心思,因为他们别说做了,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小的锁。我担心葛兰达克利赤会弄丢了钥匙,就把一把钥匙悄悄地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在这期间,王后还吩咐她的御用裁缝给我做了几套衣服,式样就按照他们这个国家当时最流行的来,材料就用最好最薄的丝绸。可是,对我而言,那丝绸就像英国的毛毯一样,又厚又粗糙,穿在身上别提多笨重了,一直到后来我穿习惯了才感觉好一些。不过,这几套衣服既像波斯服又有一点像中国古代的服装,穿起来倒也庄重大方,我还是蛮喜欢的。
我很快就博得了王后的欢心,她十分宠爱我,离了我连饭都吃不下。在她的饭桌上,我的专用座位靠她左胳膊旁边摆放着。吃饭的时候,葛兰达克利赤就站在地上的小凳上面,挨着我的桌子,照顾我。我还有一整套银制的碗碟和其他必需的餐具,然而,同王后的餐具比起来,它们简直和伦敦玩具店里洋娃娃房间摆设的餐具差不多大小。葛兰达克利赤总是亲自把这套餐具洗得干干净净,装在一个银盒子里,再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我吃饭的时候就拿给我。
平时,和王后,还有我一起吃饭的只有两位公主,大的十六岁,小的才十三岁零一个月。王后常常亲自把一小块肉放在我的碟子里,让我自己切来吃。她非常喜欢看我一点一点地吃东西。
其实,和他们国家的贵夫人比起来,王后的胃口并不算大,不过她一口吃下的,也和十二个英国农民一顿饭吃的东西差不多。刚开始的时候,我看了直恶心。
她能把百灵鸟的翅膀连骨头一起嚼烂吃掉。她一次放进嘴里去的一小片面包,有我们两个最大的面包连起来那么大。她喜欢用一只金杯子喝饮料,一口就能喝下差不多五十二点五加仑那么大的一桶。她用的餐刀差不多有我们的两把镰刀拉直了那么长;汤匙、叉子,以及其他餐具的大小,也是与这把餐刀的比例一样。
有一次,葛兰达克利赤带我去看宫里的人吃饭,我看到十来把这种巨大的刀叉一起举了起来,差一点吓晕过去!老实说,我当时以为,这真是我生平见到的最可怕的景象。
正像我前面说过的那样,星期三是他们的安息日,每到这一天,国王、王后和王子、公主们照例要在国王的内宫里一起进餐。现在,我已经成了国王的大红人了,因此,每次他们的聚餐也准许我参加,我的那套用餐小桌椅就放在他左手边的一只盐瓶跟前。这位君王很喜欢和我聊天,问我一些有关我国的风俗、宗教、法律、*府和学术等等方面的情况,我也尽可能给他介绍。
这是位聪明又有自己见解的国王,对我的介绍也能发表一些聪明的看法和感想,但是,他太自负了。有一次,他听了之后,大笑了一阵,又对旁边侍候着的首相说,他敢保证像我们这样的小家伙也有爵位和官衔,造了许多小窝就叫作房屋和城市,也知道梳妆打扮,也会谈恋爱、打仗,我们甚至还会辩论、欺诈和背叛。
他这样不把我伟大的祖国看在眼里,公然出言侮辱,气得我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然而,由于当时的处境,我也不能对这种伤害表示什么怨恨。后来,我仔细想想,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侮辱。因为几个月下来,我已经看习惯了本地人的身高,听惯了他们的话。我猜想,要是在这里我突然看见一群英国的爵爷和贵妇们,穿着最华丽的衣服,装出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鞠躬敬礼,大摇大摆地走路,高谈阔论,老实说,很有可能我也会取笑他们。王后常常把我放在她的手掌上一起照镜子,这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样子就会同时照出来,每逢这时,我也常常忍不住笑话起自己来。再没有比这种对照更滑稽的了,以至于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已经缩小了。
总之,比起那段卖艺的日子,我在这里的生活算得上平安快乐。唯一让我愤怒和痛恨的就是王后以前的宠臣侏儒了。在我到来之前,他是这个国家历史记载的个子最矮小的人,身高还不到三十英尺。现在,突然看见有个小东西比他还要矮小,他就骄傲起来,经常在我站在王后的会客室的桌子上和来人聊天的时候,从我身旁走来走去,还嘲笑我是多么矮小,自己是多么高大。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办法反击他,喊他“兄弟”,扬言乐意和他搏斗,或者干脆说几句调皮话。
当然,我得承认,有时候战火是我先挑起来的。记得有一次,葛兰达克利赤带着我逛花园的时候,侏儒跟了进来。当时,葛兰达克利赤把我放到地上,侏儒和我彼此靠得很近。在走到几棵矮苹果树旁边时,我突然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小聪明,就和他开了个小玩笑,暗示他和那几棵矮苹果树差不多。谁知道,这个国家也有类似的说法。总之,一听这话,这个坏小子生气了,他打算好好教训我一番,恰好当时我正打算从一棵苹果树底下走过,于是,他就冲了过去,使劲摇起苹果树来。结果,一下子,十二个差不多有大酒桶那么大的苹果劈头盖脸地掉了下来。我赶紧弯腰,想用手护住脑袋,结果,正巧有一个苹果结结实实地砸在我背上,当时就把我砸趴下了。好在我只受了一点轻伤。由于这事是我先招惹了侏儒,所以在我的请求下,王后饶恕了侏儒。
不过,这个坏小子实在太坏了,一有机会,他总是找我的麻烦。
比如,每到夏天,同我们国家一样,这个国家也有很多很多苍蝇,而且比我们那儿的苍蝇还要恼人。这些讨厌的家伙每一个都有我国出产的百灵鸟那么大。有时候,它们突然就停在我的鼻子或额头上,狠狠地咬我一口,吓我一跳。每当我坐在那儿吃饭的时候,它们还会在我耳边连续不断地发出“嗡嗡嗡”的叫声,声音还特别大,吵得我头都晕了。有时它们根本无视我的存在,直接落在我的食物上拉屎产卵,它们身上还有一种黏糊糊的东西,据说,苍蝇都是靠它们才能在天花板上行走自如的。总之,这些令人恶心的东西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些东西当地人都看不见,他们的眼珠子太大,看细微的东西远不如我。而那个侏儒看到我十分讨厌苍蝇,就想出了一种恶作剧。他常常抓起一大把苍蝇,然后拿到我鼻子底下,再忽然撒手把它们放飞,存心吓我一跳,讨王后的欢心。王后也因此常常取笑我是个胆小*,还问我是不是我的同胞们也这么怕苍蝇。
我总是试图想尽办法来阻止这些可恶的苍蝇对我的侵扰。对付它们的最好办法就是趁它们从我眼前飞过的时候,突然拔出腰刀,把它们拦腰砍断。我出刀之迅速,往往令这些巨人们赞叹不已。
还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王后拿了一根牛髓骨,敲出骨髓后又把牛骨头放在了盘子里。那侏儒见葛兰达克利赤恰好不在跟前,就趁机爬上她照顾我用餐时站的凳子,拿起我,然后使劲把我的两条腿捏到一起,往牛髓骨里塞去,直到把我的腿全塞进去才罢休。我就卡在牛髓骨里,动弹不得,我觉得大声呼救太有失体面,就默默地待在里面,直到过了大约一分钟,才有人发现我出了事,把我解救了出来。好在王后基本上不吃滚热的肉食,这个牛髓骨也不太热,所以我的腿并没有烫伤,只是袜子和裤子被弄得一塌糊涂。然而,由于我当时的样子实在可笑,还是让大家笑了个够。不过,王后也生气了,命令人把侏儒痛打了一顿,要不是我替他求情,王后肯定叫他滚蛋了。
然而,这个坏小子却越来越过分。一天,吃晚餐的时候,我说的一句话惹火了他,这个侏儒竟然趁我不防备,爬到王后的椅子上,把我一把抓住,连头带脚地扔进了王后跟前一个盛着奶酪的大银碗里,然后撒腿就跑。
唉,如果不是我擅长游泳就惨啦!当时,葛兰达克利赤刚好在房间的另一头,而王后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幸亏我的小保姆闻声赶紧冲过来,把我从奶酪碗里提了出来,放到了床上。然而,倒霉的我早已吞下了半夸脱多的奶酪,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乱七八糟。
结果,侏儒马上挨了一顿痛打。作为惩罚,王后还命令他把那碗我刚刚游过泳的奶酪统统喝到了肚子里。之后,王后怕他继续伤害我,就把他送给了一名贵妇人,而这个可怜的侏儒再也没有重新得宠的机会。这个结局让我感到十分满意,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觉得我早晚要被这个坏小子折磨死。
第四节·大人国里怪事多
现在,我想向各位读者介绍一下我在这个国家旅行中的见闻,十分精彩有趣。由于王后经常陪同国王出巡,而我自从到了王宫后,也成了王后陪同时一定要带的小人了。
这个国家的领土大约有六千英里长,三千至五千英里宽。王后带着我往往只陪同国王在首都方圆两千英里内巡查,如果国王打算到边境巡查的时候,王后就带着我留在当地等着国王回来。我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了这个王国其实是一个半岛,东北边界是三十英里高的山脉,山上有许多火山口,终日冒着火光,以致完全无法通行。所以,谁也不知道在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居住。而王国的其他三面则全是海洋,国内没有一个港口,因为在河流入海处布满了巨大的、尖利的岩石,海面上又总是波涛汹涌,根本没有人敢驾驶着小船去出海冒险,因此本地人也就和世界上其他的地方完全隔绝了。
虽然这儿的海里也盛产味道鲜美的鱼,但本地人基本上不到海里捕鱼,因为这里海中的鱼和欧洲海洋里的一样大小,在他们眼中,这么小的鱼儿根本不值得去捕捉。而且在国内的大河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大鱼,他们经常驾驶着船只在河里捕捞。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海边碰到一条被岩石撞死或撞伤的鲸鱼,当然,这种机会很少,一旦他们遇到,就会下去几个人把鲸鱼抬上来,大吃一顿,有时候,还会用带盖子的大篮子装着送往洛布鲁格鲁德的王宫。然而,我发现国王并不喜欢吃鲸鱼,也许是不喜欢它的味道。我认为,这儿的一切一定是源于上帝的偏爱,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巨人,还有这么多体型相称的动植物来呢。
这个国家人口稠密,一共有五十一座都市,一百多个有城墙的城镇,还有很多村庄。首都洛布鲁格鲁德城里有八万多户人家,六十万左右的居民。城长三“格隆格仑”,一条大河横穿过去,把它分成两个差不多对等的部分。这是我在皇家地图上亲自测量出来的。按照我的要求,他们把一张展开有一百英尺长的地图铺在地上,而我为了步测其直径和周长,光着脚在上面来回步测了好几次,又折合比例尺进行计算,所以我认为这个结果应该相当准确。
国王的王宫并不是一座整整齐齐的大厦,而是一大堆建筑物,占地面积方圆大约七英里。主要的房间一般是二百四十英尺高,宽度和长度也与高度相称。
我主要的活动场所就是王宫的内殿、王后的客厅和寝宫。此外,我到过国王的藏书室,那里陈列着大约一千卷书。其中最大的书籍,内页像纸板那样又厚又硬,长度约有十八至二十英尺,我要用两只手才可以一页一页地翻动。
国王的厨房其实是一座十分壮丽的建筑物,拱形的屋顶,大约有六百英尺高。厨房里的锅只比圣保罗教堂的圆顶小一点,厨房里的炉格子、烧水的壶、做饭的锅,还有烤架上烤着的大块肉,任何一个都大得惊人。如果我一一描述出来,估计很多读者都不相信,也无法想象它们到底有多大。
国王还拥有一个巨大的马厩,里面养的马总数不超过六百匹。这些马个个都有五十四至六十英尺那么高。每逢节日,为了显示威风,国王总要随身带着五百名骑卫队。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壮观的场面呢,不过,后来我知道我错了,因为我看到了国王的一部分陆*进行操演。针对这个,我将另找机会叙述。
国王赐给我和葛兰达克利赤一辆大马车,我估计它约有一个寺庙的大殿那么大。她的女教师常常带着她坐着这辆马车出去逛街、逛商店。而我也总是坐在我的大箱子里跟着她们一起去。
我很想看看沿途的房屋和行人,就常常请求我的小保姆把我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手上。葛兰达克利赤很心软,几乎每次都答应我的请求。结果,我看到了很多我毕生难忘的情景。
比如,有一天,女教师吩咐马车夫在商店门前停车,结果,乞丐们趁机拥了过来,围着我们的马车乞讨。他们衣着破烂,发出难闻的味道,差点儿把我熏死。我还看到了毕生从没看到过的可怕景象——有一个女乞丐,身上长满了肿瘤,肿大得叫人害怕;她的胸部上面布满了洞,其中有两三个洞很大,我想我很容易就可以爬进去把整个身子藏在里面。有一个家伙,脖子上长了一个粉瘤,看样子比五个羊毛包还要大。还有一个人装了一副木头做的假腿,每个都有二十英尺长。不过,最令人恶心的还是他们衣服上的虱子。我用肉眼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们的长腿,在快速地爬来爬去;它们用来吸人血的嘴简直和猪嘴一样,不过要比猪嘴长一些。
由于那个平常带我出去的大箱子太大了点,放在马车里也觉得又笨重又占地方,因此,王后还另外请了个木匠专门为我定做了一个旅行用的小屋,约有十二英尺宽、十英尺高,是一间很舒服的小箱子。
这个小箱子是标准的正方体,里面放着我的一张行*床,一个吊在天花板下面的吊床,还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床和桌椅都用螺丝钉紧紧地固定在地板上,免得被马车跑起来颠得东倒西歪的。小箱子的顶上装着一个结实的铁环,是供某些时候一位可靠的仆人手提用的。三面的正中间各开了一扇窗户,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每扇窗户外面还加装了铁丝拧成的格子。第四面没有开窗,而是安了两个结实的铁环。
在我陪伴国王和王后出巡或旅行的时候,如果我坐车坐腻烦了,骑马的仆人就用一根皮带穿过这两个铁环,然后把皮带系在他的腰上,再把我的小箱子放在他前面的垫子上。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透过三面窗户观赏美丽的自然风光了。当然,有时候,震动还是难免的,甚至很剧烈,不过我在海上航行惯了,并不觉得十分难受。
每次我想到附近的市镇上逛逛,葛兰达克利赤也总是让我坐在这个旅行专用的小箱子里,然后再把箱子抱在腿上,坐着一种由四人抬着的敞篷轿子出发,后面还跟着王后的两名侍从。由于人们经常听到有关我的传说,所以一见到我们,就十分好奇地涌了过来。我说过,葛兰达克利赤是个好心的小姑娘,每到这时候,她就会请轿夫停下来,她再把我拿在手里,让大家好好看看我。
这个国家有座很大的庙宇,里面的钟楼据说是全国最高的。我一直都想去看看。终于有一天,葛兰达克利赤同意带我去了。然而,我却失望而归,因为这个钟楼,即使从地面到最高的尖顶也不到三千英尺。按本地人的身高和钟楼比例算起来,这个钟楼真不算高。但是,应该承认,这个钟楼尽管不算高,却相当富丽堂皇。墙壁差不多有一百英尺那么厚,全是石头砌成的,每一个石头都差不多有四十英尺见方。钟楼里面还有好几处壁龛,里面供着比真人还要大的神像和帝王像,也全是用大理石雕刻的。我还在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了某尊神像的一个小手指头,我拿起来量了一下,足有四点一英尺长!葛兰达克利赤和其他小姑娘一样,特别爱玩这些东西,她马上拿出手帕把它包好,装在口袋里,偷偷地带了回去,同她的其他小玩意儿放在了一起。
王后还有很多专门服侍她的侍女,都是一些未婚的姑娘,她们中有很多都和葛兰达克利赤是好朋友。当然,她们也很喜欢我,经常让葛兰达克利赤带着我到她们屋里去玩。她们很喜欢把我放在她们身上或者梳妆台上,抚摸我。虽然我知道她们因为喜欢我才这么做的,我也很尊敬她们,但是说老实话,我相当讨厌她们的这种做法。因为我个子矮小,我的嗅觉就相应地要敏锐得多,所以我能闻到她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十分难闻的气味。不过,我想,在她们的爱人心中,这些美人儿的味道是不会令人讨厌的,也许他们根本闻不到,或者闻到了也觉得十分芬芳。我还记得我在利立浦特的时候,有一天天气不错,我运动了好一会儿,结果,我的一位利立浦特小人朋友就抱怨说,我身上发出的味道太难闻了。其实,和很多欧洲男人一样,我体味正常,并没有狐臭。这说明,他们的嗅觉要比我灵敏多了,就像在这个国家里,我的嗅觉也要比这些巨人灵敏得多。
最让我生气的是,当葛兰达克利赤带着我去见这些侍女的时候,她们一点也没有把我当回事,根本不忌讳我是一个男人。她们公然在我面前换衣服、上厕所,我看见她们的小便桶足足有我们的三个大缸那么大,尿发出的骚味能把我熏得背过气去。对此,我十分不满,要求葛兰达克利赤找个借口,不要总是带我去见她们了。
有一天,葛兰达克利赤的女教师的侄子来了。他说,一名罪大恶极的罪犯就要被执行死刑了,他非常高兴,因为这个罪犯杀死了他的一位好朋友。因此,他特地来邀请大家一起去看看。葛兰达克利赤却很不愿意,因为她生性心肠软,害怕看见杀人的场景。而我自己呢,虽然也很讨厌看见这类场面,但是十分好奇,因为这种场面我很难想象得到,于是,我就和大家劝葛兰达克利赤一起去。
葛兰达克利赤最后只好带着我去了。不过,我们待在至少半英里外的地方,远远地观看。我看见在专门竖起的断头台上有一把椅子,那个罪犯被牢牢地绑在上面。刽子手手里拿着的那把行刑刀大约有四十英尺长,只一刀下去,就砍下了他的头。大量的血从罪犯的静脉血管和动脉血管里喷了出来,血柱直喷到老高的空中,我想,即使凡尔赛宫的大喷泉也赶不上它。接着,人头“砰”的一声落到断头台的地板上,响声之大,足足把我吓了一大跳。
第五节·惹出不少搞笑事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我身材矮小,在这个国家里惹出了种种又可笑又麻烦的事情,那我在这里一定过得快活极了。现在,我就来讲讲发生在我身上的几件事情吧。
王后常常听我说起航海的事情。有一次,她看我很郁闷,就问我会不会划船,如果我做一点划船运动会对身体健康有好处。我回答说,虽然我在船上的正式工作是内、外科医生,不过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充当一下水手,因此我也会划船,可惜,即使这儿最小的船也有我们国家一级的*舰那么大,我根本划不了。
王后听了后,蛮有把握地说,只要我能设计出来,她的御用细木匠就一定能造出来。她还会给我提供一个划船的地方。
那个木匠果然是心灵手巧。他看了我的设计图,又在我的指导下,不用十天就造好了一艘漂亮的游艇,足以容得下八个欧洲人,而且必需的船具比如短桨啊什么的一个也不少。王后看到后,十分开心,马上用毛巾兜着游艇带着我去面见国王。国王看了,也十分有兴趣,马上下令把船放到一个装满水的小池子中,让我划划试试。遗憾的是,这个池子太小了,我根本没办法划动起来。
好在王后早就胸有成竹了。她马上命令细木匠又做了一个木槽,有三百英尺长、五十英尺宽、八英尺深,为了防止漏水,还仔仔细细地用沥青在里面涂了几层。
从那以后,我常常在这儿划船消遣时间,锻炼身体,也给王后和来访的贵夫人们消愁解闷。由于我技术高超,动作又灵敏,她们看得十分开心。有时,贵夫人们让我把帆张挂起来,她们用手中的小团扇子扇出一阵阵强风,而我只需掌舵就能顺利前进了。如果贵夫人们觉得疲倦了,就换几名侍从用嘴吹气,推动着帆前进,我则随心所欲,一会儿向右走,一会儿向左走,来显示我高超的划船技术。
然而,就在这样的划船运动中,也不是一直都太平无事的。事实上,有一次,我就差点儿丢了性命。当时,一个侍从先把船放到了木槽里。这时候,负责教育葛兰达克利赤的那个女教师多管闲事,把我拿起来就往船上放。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从她的指缝里滑了下来,要不是这位女教师胸前恰好别着一个大别针,又恰好挡住我的话,我肯定会从四十英尺的半空中摔到地上,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当时,别针的针头恰好穿过我的衬衣和裤腰带,把我吊到半空中,一直等到葛兰达克利赤跑过来,才把我救了下来。
还有一回,那个负责每三天给我的木槽换一次水的仆人一时大意,把一只大青蛙也倒到了木槽里。这只可恶的青蛙一直躲在水里。后来,我正打算爬到船上划行的时候,它突然冒了出来,好像打算和我抢船一样,直往船上爬,把船弄得直朝一边歪。为了维持船的平衡,没办法,我只好全身都靠到船的另一边去。这只青蛙爬上船以后,一跳就有半个船那么远,接着,它又在我的头顶上蹦来跳去,还把恶心的黏液涂得我满身都是。它那肥大的肚子,丑恶的模样,可以说是所有动物中最难看最恶心最讨厌的了。我打算把它赶走,不过,我拒绝了葛兰达克利赤的帮助,决心一个人来对付它。我举起短桨狠狠地揍了它一顿,逼得它最后不得不从船上跳了出去。
还有一天早晨,葛兰达克利赤像往常一样,把我和装着我的箱子一起放在了窗台上,让我晒晒太阳,透透气。本来她的计划是像我们英国人挂鸟笼一样,把箱子连我一起挂在窗外的钉子上,不过,我坚决地拒绝了,那太冒险了,万一箱子掉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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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了一扇窗户,坐在桌子边,准备吃块美味的甜饼。甜饼太香了,很快就吸引了二十几只*蜂飞了进来。它们个个都有鹧鸪那么大,“嗡嗡”地叫着,那声音比二十几支同时吹响的风笛还要响。它们有的用爪子抓住了我手中的甜饼,一点一点地抢走;有的在我头上和脸前飞来飞去,我生怕它们下一步就来蜇我,我知道,它们的蜂刺有一点五英寸长,像针一般尖利,被蜇上一口可不是好玩的。
很快,我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抽出腰刀,冲着它们发动了进攻。我砍!我砍!我砍砍砍!就这样,我一共杀死了四只*蜂,其余的发现我不是好惹的,全都吓跑了。我马上关了窗户,从*蜂的尸体上把蜂刺拔了出来,珍藏在我的小柜子里。我回到祖国后,还曾把它们和一些其他珍稀小玩意儿一起展出过。后来,我又留下了其中的一根,其他三根都捐给了格雷善学院。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格雷善学院看看,也许还在他们的展览室里呢。
王宫的御花园是个很美丽的地方。葛兰达克利赤总是把我放在小箱子里,带着我到那儿散步。
我记得,有一天,葛兰达克利赤看天气晴朗,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就把我放在一块新割过的光滑的草地上,让我自己玩,而她同女教师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散步去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忽然下起了一阵大冰雹,又急又猛,一下子把我打倒了。这些大冰雹中的每一颗差不多都有欧洲的一千八百倍那么大,狠狠地砸在我的身上,我就像被很多网球击中了一样,全身都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
我躺在地上,开始真不想动了,不过,求生意志占了上风,我还是想方设法地爬到离我最近的那个种满了柠檬树和百里香的花坛旁边背风的地方,脸朝下趴了下来,这个过程整整花了我四个钟头。这个意外使我浑身上下受了重伤,害得我有十天都没能出门。
也就在这个御花园里,我遇上了一件更加凶险的事情。有一次,我的小保姆觉得总是带着我那个箱子太麻烦,就把它丢在家里,用手托着我来到花园。我请求她把我放到某个地方,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一会儿心事,葛兰达克利赤答应了,因为以前我也这么请求过她。于是,她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很安全的地方,把我放了下来,而她和她的女教师,还有其他几个宫女朋友到花园其他地方玩去了。
这时,不知怎么回事,御花园一位园丁养的一只白色的小长毛狗也跑了进来,就在我附近的地方走来走去。突然,它似乎闻到了我身上的气味,朝着我跑了过来,一口把我叼住,奔到它的主人那儿,摇摇尾巴,把我轻轻地放在地上。当时,虽然我吓得大喊我的小保姆,可是,她离我太远了,我的声音又比较细弱,她根本听不到。幸亏这只狗受过很好的训练,它只是用上下牙含住我,我才没有受伤,甚至连衣服也没有被撕破。
不过,可怜的园丁却吓坏了。本来我和他就很熟悉,经常在一起聊天,他还教会了我很多种花的知识。他马上用双手捧起我,问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可是真的受惊过度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一个劲儿发抖,过了几分钟才定下神来,告诉他我没事。园丁马上捧着我去找葛兰达克利赤。这时,葛兰达克利赤已经回到了她放下我的地方,正因为找不到我急得团团转呢。为了那只狗犯的错,她狠狠地骂了园丁一顿。但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因为葛兰达克利赤担心王后知道了会生气,责骂她。而我,也觉得这件事要是张扬出去,自己实在没面子。
从那以后,葛兰达克利赤下定决心,以后再到外面去,绝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了!我早就担心她会这么干,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单独出去遇到的几桩小小的不幸事件。
有一次,我在御花园里溜达的时候,一只正在御花园上空翱翔的鹰发现了我,它突然朝我扑来,打算把我当成它的一顿美餐。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抽出我的腰刀,并迅速跑到一个枝繁叶茂的树架下面去的话,它肯定会把我抓走的。
又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个刚造好的鼹鼠窝,就计划爬到它的顶上去逛逛。谁知道,就在我爬着的时候,忽然掉进了它的洞里,除了脑袋,我全身都陷了进去,衣服也弄脏了,害得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了出来,最后还不得不编了一套谎话,向葛兰达克利赤解释自己的衣服为什么弄得这么脏。至于我说了什么谎话,嘿嘿,我早就忘了。
说实话,当我独自散步的时候,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气愤。因为即使是那些比较小的鸟儿也一点都不怕我,它们就在离我不到一码远的地方,神情自若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寻找食物,就像没有人走近它们似的。有时,我很想逮上几只这样的鸟儿,给它们一点颜色看看,然而,它们不但不怕,反而还大胆地反抗,试图用小刀子似的嘴啄我的手指头,吓得我不得不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它们又照样不在乎地跳来跳去,寻找毛毛虫或蜗牛去了。有一次,一只画眉鸟竟然向我挑衅,它一个劲儿地用嘴啄我的手,企图把我的手里的一块饼干抢去。那是葛兰达克利赤刚拿给我的早饭。
不过,让我得意的是,有一天,我和一只红雀进行了搏斗,还稍微占了上风,这只红雀看起来比英国的天鹅还大一点。当时,我使出全身力气拿起一个粗重的短棍子朝它砸去,没想到,竟然把那只红雀砸得晕了过去,软软地躺在了地上。于是,我得意扬扬地用两只手抓住它的脖子,准备提起来跑去拿给葛兰达克利赤看看。谁知道,这只鸟儿竟然很快就恢复了知觉,它使劲地扇动着翅膀,不停地扑打我的头和身子。虽然我伸直了手臂,但还是很难控制住它。这时候,多亏了我们的一个仆人给我解了围。他抓住那只红雀,干净利落地扭断了它的脖子。为了犒赏我,王后第二天下令红烧了那只鸟,给我当晚饭吃,嗯,味道相当不错。
然而,我在这个国家里所遇到的最危险的一桩事情,却是一只猴子搞出来的。它是御厨房一个仆人养的宠物。当时,葛兰达克利赤有事要到什么地方去,又不方便带着我,就把我关在她的小房间里。
天气太热了,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了,我平常住的那个大箱子的门窗也全被打开了。当时,我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旁想事情。忽然,我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窗口跳了进来,还在屋里乱蹦乱跳。尽管我很惊慌,但还保持着镇定,大着胆子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这个顽皮的家伙,它就像一头大象那么大,正在那儿一刻不停地蹦着玩呢。最后,它跳到我的箱子跟前停了下来。它看着这个箱子,似乎非常高兴又非常好奇,就透过门口、窗户朝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还咧着嘴“吱吱”叫了半天。
我担心极了,就马上朝我房间里最远的角落躲去。其实,本来我可以藏到床底下去的,可是,当时这只臭猴子把我吓得慌里慌张,一时没有想起来。没用多久,它果然发现了我,就从门口伸进一只爪子,像猫逗老鼠一样,不断地试图挠挠我、碰碰我,尽管我一直在东躲西藏,却还是没有逃出它的*手,最后它抓住了我上衣的下摆,把我拖了出去。
这只臭猴子用右前爪把我抓了起来,像大猴抱着小猴一样,把我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怀里。我猜想,它是把我当成小猴子了。因为我一挣扎,它就抱得更紧了,所以我觉得我还是规矩一点比较好。它还不断地用另一只爪子轻轻地抚摸我的脸,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小保姆的房门响了,这只猴子立马停下了它的游戏,蹿上了它刚才进来的那个窗台,又从窗台跳上房顶;一条腿抱着我,用三条腿,沿着导水管和檐槽,一直爬到隔壁的房顶上去了。
当猴子把我抱出来的时候,我听到葛兰达克利赤“哎呀”一声尖叫。这个可怜的姑娘几乎要发疯了,王宫这一带也乱了套。仆人们四处跑着去找梯子,准备搭救我。
当时,宫里有好几百人都看到猴子在一栋离地面三百码高的房子的屋脊上坐着,一只前爪把我当成小宝宝似的抱住,还用另一只前爪从自己脸颊一侧的颊囊里掏出食物来喂我。当我拒绝的时候,它就轻轻地拍拍我,哄着我吃。下面的人看到这种情形,情不自禁地哄堂大笑。虽然我很尴尬,但是我认为并不应该责备他们,因为当时我那种样子,我相信除了我自己之外,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十分搞笑的。有几个人往上面扔石头,想把猴子赶下来;可是,很快这种行为就被严厉制止了,因为很有可能会先把我的脑袋砸破了。
这时,梯子已经架好了,有好几个人爬了上来。猴子一看到自己快被四面包围住了,而它用三条腿又跑不快,就马上把我放到屋脊的一块瓦片上,自顾自地逃走了。
我自己在这个地方坐了一会儿,由于这儿距离地面有三百码那么高,一阵风吹过,我十分担心自己随时会被风吹下去,或者自己晕倒,直接从屋脊上滚下去。幸好葛兰达克利赤的一个忠实可靠的仆人爬上屋顶,把我装到他的马裤裤袋里,安全地带了下来。
这时的我,都快被那只臭猴子硬塞到嘴里的脏东西噎死了。真要好好感谢我亲爱的小保姆啊!多亏了她,用一根细针把那些脏东西一点一点地从我嘴里挑了出来。接着,我又呕吐了好一阵子,这才感觉轻松了许多。不过,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因为那只可恶的畜生捏伤了我的腰,使得我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
国王、王后几乎每天都派人来探望我的身体,而宫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来看过我。就在我生病期间,王后还亲自来看过我几次。那只可恶的猴子最后还是被杀掉了,王后还下令,以后宫内谁也不准再饲养这种动物。
我恢复健康以后,马上去朝见国王,向他谢恩。国王对我的恢复也非常高兴,他还愉快地就这件事和我开了一顿玩笑。他问我,躺在猴子怀里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是否喜欢猴子喂我吃的东西?针对猴子喂我吃东西的方式,我有什么感受?待在屋顶上,我感觉是不是很凉爽?他还想知道,如果我在自己国内遇到了这样的事,又会怎么做呢?
我告诉国王,我们欧洲本土不出产猴子,只有动物园或其他地方有一些,也都是从其他地方当作稀罕动物带到那儿去展览的,它们的个头都很小,如果它们胆敢向我发动进攻的话,我一个人至少可以同时对付十二只。
说着说着,我又想到了自己被猴子抓的这件事,觉得丢了面子,很想扳回我的面子,于是,手按刀柄,装出一副既凶狠又坚定的样子说,至于我最近碰到的那只可怕的畜生,如果我当时不是吓坏了,如果我早早就想到在它刚把爪子伸进我房里来时,就用我的腰刀狠狠地给它来一下子,保证它那爪子缩都来不及呢,更不要说伸进房子来抓住我了。
然而,虽然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口气十分坚决,可是我的话只引来哄堂大笑,即使国王身边最喜欢装“严肃先生”的大臣们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使我想到,如果一个人处在一群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比较的人中间,还企图要面子,真是白费力气啊。后来,当我又一次回到我亲爱的祖国后,却发现有我这种行为的人还真不少见。就有那么一些卑鄙小人,没有文采、没有智慧、没有武功,甚至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却敢自高自大,自以为了不起,随便批评、嘲笑国家那些最了不起的人物,还把自己和他们相提并论。
当然,除了这些,我还做了不少可笑的事。事实上,每天我的身上都会发生几件可笑的事情。葛兰达克利赤虽然特别体贴爱护我,但我还是发现,每当我做出她认为可以讨王后高兴的傻事之后,她就会马上跑到王后那儿,向王后报告。这说明这个小姑娘也是挺狡猾的。
比如说,有一次,葛兰达克利赤觉得不太舒服,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负责教育她的女教师同意了,就带着她和我坐着马车,来到城外三十英里的地方。她们在一条小田埂旁边下了车,葛兰达克利赤把我乘坐的旅行箱放了下来,我要求出去散散步。这时,我看到田埂上有一堆很大的牛粪,我突发奇想,想跳过去试一试我的身手。于是,我马上起跑,跳!可惜,我没有看准距离,跳得太近了,以至于我正好落到了牛粪当中。牛粪软软的,一直没了我的两个膝盖,搞得我一身脏兮兮、臭烘烘的。总之,我费尽了力气才从牛粪堆里走出来。
后来,葛兰达克利赤的一个打杂的仆人用他的手帕帮我擦了个干净,而我的小保姆再也不肯让我继续散步了,她把我一直关在箱子里,直到回到了王宫才把我放出来。葛兰达克利赤很快就把我跳牛粪堆的这件事报告给了王后,让王后笑了好久。那几个打杂的仆人也在宫内四处宣扬我做的这件糗事,所以,一连几天,大家提到我或者看见我,就笑个不停。至于我呢,虽然很郁闷,但是早就习惯了,随便他们笑好了。
第六节·不一样的*治和文化
正像我前文中说过的那样,我很受国王的宠爱,因此,每个星期中,我总会参加一两次国王的早朝。而在这个国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国王每星期只刮两次胡子。这么一来,我常常有机会可以看到国王的御用理发师给他理发、刮胡子。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还真吓了一大跳。因为理发师拿着的那把刮胡刀差不多有两把普通镰刀那么大。
有一次,我正看着国王刮胡子,突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原来的那把梳子断了好多齿,差不多都不能用了,而这个国家里即使是最手巧的工匠估计也没办法给我做一把同样的梳子。为今之计,就是我给自己做一把新梳子。至于需要的材料,就在眼前了。于是,我努力说服了理发师,请求他给国王刮胡子的时候,留一些胡子茬送给我。我从中挑选了大约四五十根最粗最硬的,又找到了一块好木头,用小刀把它削成梳子背的模样,又从葛兰达克利赤那儿要了一根最小的针,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在梳子背上钻个小孔。随后我又想办法把这些胡子茬一一在小孔里装好,又用小刀把它们削得尖尖的,就这样,我做成了一把既实用又漂亮的梳子。
除了这件事,我还做了很多好玩的事儿。因为我在这个国家很悠闲,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事情。其中有一些事还要感谢我的一位木匠朋友的帮忙。他是奉王后之命来帮我干杂活的,技术十分高超。
有一回,我突发奇想,就请王后的随身侍女帮我收集一些王后梳头时梳掉的头发,直到我认为足够用的时候,就找我的这位木匠朋友商量了一下,然后,他就在我的指导下,做了两把很简单的椅子框架,大小和我箱子里那几把差不多,接着他又用最细的小钻在安装椅背、椅面的边上,钻了许多小孔。
接下来的活儿就由我来干了,因为他们的眼珠太大,看小的东西就不利索了,而我的眼神要比他们锐利得多。我从收集的头发中挑出了最粗壮的,就像英国人做藤椅那样编织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做出了两把十分精致的头发椅子!
我很快就把它们当作礼物送给了王后。王后见了也十分喜欢,就把这两把椅子放在她房间里的梳妆台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有人来拜见她,王后总是把这两把椅子取出来拿给人看。凡是看到椅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啧啧称赞。有一次,王后要我坐到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去,不过,我十分坚决地回绝了她,说我即使死一万次也不敢把屁股放到这些宝贵的头发上去,因为这些头发可都是为王后美貌增添过光辉的东西啊!
这个国王十分博学,爱好也十分广泛,还是个有名的音乐发烧友,他经常在宫内开音乐会。有时候他们也会带着我一起去。由于声音太大了,他们担心震坏我的耳膜,就常常在演奏的时候把我放在箱子里,再搁到桌上去。可是,即使这样,对我来说,声音也是太大了。我相信即使英国*队的音乐团把所有的鼓与号对着你的耳朵一起吹打,也没有它的声音大。我根本分不清都是些什么曲调。最后,我想了个办法,让人把我连箱子一起搬离演奏者坐的地方,离得越远越好,然后再关上门窗,放下窗帘,这样,我才觉得他们的音乐还马马虎虎,不算很难听。
在葛兰达克利赤房里有一件乐器,有一名教师每星期都会来两次教她弹奏。我把那架琴叫“古钢琴”,因为在我看来,不但它的样子有点像古钢琴,而且弹奏的方法也差不多。一次,我闲得无聊,突然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学过弹古钢琴,就决定用这架琴给国王和王后弹一首英国的曲子。
不过,我马上觉得这事不好办。因为这件乐器差不多有六十英尺长,一个键差不多就是一英尺宽,就是我伸直两臂,最多也只能够着五个琴键;并且琴键非常难按,我得用拳头猛砸才能按下去,如果这样弹琴的话,不但费力气,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后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我首先准备了两根圆棍,一头粗一头细,大小和普通棍棒差不多,粗的一头用老鼠皮裹起来,这样敲起来既不会伤琴键,也不会影响音色。接下来,我又要求他们在琴的前面放一张大约比键盘低四英尺的长凳,然后再把我放到长凳上。
演奏会开始了。我双手分别握着那两根圆棍细的一头,在长凳上面斜着身子飞快地跑来跑去,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又跑到那边,该敲什么键就狠狠地敲,就这样,总算演奏完了一首优美的快步舞曲。对我来说,这简直是我有生以来最剧烈的运动。然而,由于我只能敲到十六个键,更不能像其他艺术家那样同时弹奏出低音和高音了,因此,我认为我的演奏不是十分完美。但是,国王和王后听了后,还是感到十分满意,大大称赞了我。
如果你认为我只是一个取悦国王和王后的玩具,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国王。正如同我前面提到的那样,国王其实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君主。我在这个国家的两年里的后期,他经常和我进行亲切交谈,为此,他往往令人把我连同箱子一起放到他的书桌上,再吩咐用人从箱子里替我搬出一张椅子,放在箱子顶上距离边沿约三码的地方,然后再把我放在椅子上坐好。这样,我基本上和他的脸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
有一次,我鼓足勇气,很冒昧地跟国王说,我所在的欧洲和这儿比起来,无论人还是其他生物的体型都很小。可是,作为一位拥有超常智力、伟大英明的国王陛下,他总是看不起这些地方,鄙视那儿的人和生物,这似乎有些不大合适。然后,我接着说,并不是人的身体越大,智力就越高,事实上,有时候会恰恰相反。比如,在我们国家,我们已经注意到,身体最高大的人往往也最没有头脑;而在其他动物里,和许多大一点儿的动物比起来,蜜蜂与蚂蚁这种小家伙更加团结、勤劳。所以,尽管国王陛下总是把我看成微不足道的小玩意,但我还是希望能为他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国王很认真地听我说完,渐渐地对我有了改观。我说过,这是一位有超强理解能力的君主。他很快就接受了我的意见,要求我尽可能详细地跟他说说关于英国*府的情况。因为虽然绝大多数的君主都认为他们自己的制度才是最完善的,可是如果其他制度有什么可以值得学习的,他们也很愿意听听看。
说实话,当国王第一次这么要求我的时候,我是多么开心啊!我多么渴望自己拥有著名演说家的口才啊!如果那样的话,我可以用最优美的语言来滔滔不绝地赞美我那亲爱的、伟大的祖国了。
然而,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我才发现,这真不是愉快的交谈。但因为我喜欢探讨真理,所以,我还是打算毫无隐瞒地把自己的这段故事告诉各位读者。
我首先告诉国王,我的祖国是英国,它非常强大,主要由两个岛屿组成。我们的君主一共治理着三个大王国,此外,我们的君主在美洲等地还拥有很多殖民地。我又不厌其烦地介绍了英国肥沃的土地、富饶的物产以及温和的气候。
接下来,我着重向他谈了谈我引以为傲的英国议会设立的情况。
英国议会是欧洲最严明公正的议会,主要由上议院和下议院两个著名的团体组成。他们和君主一起掌管着整个国家的立法机关。
其中,上议院的大部分成员都来自贵族。他们拥有最高贵的血统和全世界最古老、富足的祖传产业,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英国的栋梁之材。当年他们的祖先就因为拥有种种令人敬仰的美德而享有盛名,而今他们也继承了祖先的美德,个个勇敢、忠贞和诚实。他们自从出生以后,就接受了文、武两个方面的特殊教育,这使得他们一生下来就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国王的好参*;使得他们能帮助国家立法;还使得他们能成为最高法庭的法官,让所有上诉都得到合理、合法的处理。他们还能随时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捍卫君主,保卫国家。
除了这些人,上议院中还有另外一些享有“主教”称号的圣职人员。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教士和人民的精神领袖,是由国王及其最英明的参*在全国范围内,从生活最圣洁、学识最渊博的教士中寻找和选拔出来,他们的专门职责是管理宗教事务,带领教士向人民宣传教义。
至于下议院的议员们,都是一些由人民民主选举产生的,当地不可缺少的绅士。这些人不但热爱祖国,而且个个有着卓越的才能,可以代表所有人民的思想。
接着,我又告诉国王,在法庭上,我们所有的法官都是一些德高望重、令人尊敬又通晓法律的人。他们主要负责主持审判,对人们的权利以及财产纠纷做出合理的判决,同时惩恶扬善,保护弱小。
我把话题又引到了我国节俭的财*管理制度,先估算一下我们每个教会或**大约拥有几百万人,又估算出了我国的总人口数。
我还提到了我国海陆*队是多么英勇善战,又是多么战功赫赫。
我甚至提到了我们的体育和娱乐以及每一件琐事,只要我认为能为我国增光,就都说了出来。
最后,我又对近百年来英国的主要事件进行了一番简要的历史叙述。
总之,我一共被国王召见了五次,每次都说了几个小时,才把这些事情一一说完。我发现,我说的时候,国王一直听得很仔细,他还不时地记些笔记,把打算询问我的问题都写了下来。
到了第六次召见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笔记,开始一条一条地向我提出了许多疑问,请我回答,另外还说了很多自己的不同意见。
他问我:“贵族们在年轻的时候,朝廷是怎么培养他们的?在早年最容易接受教育的时候,他们一般会做什么?是学习知识吗?又是怎么获取知识的呢?另外,如果某个贵族绝了后的话,那么等他逝世了,上议院将缺少一个人,那他们会怎么办呢,又是怎么补充新贵人的?被封为新贵的人又必须具备哪些必要条件呢?比如,会不会是他们对本国法律的熟悉?还有,会不会由于国王一时心血来潮,或者给哪位宫廷贵妇或首相行贿,或者干脆参加某一*派,一些人就可能被擢升为贵族?
当人们不得不上法庭的时候,法官们又是怎样裁决人们的财产纠纷呢?如果遇到贵族和平民百姓的纠纷他们又会怎么处理呢?他们难道从不偏私、不接受任何贿赂、不搞什么阴谋诡计、不玩任何花样?
至于你说的那些享有主教称号的圣职人员,难道总是因为他们生活非常圣洁,精通各种宗教事务,才被提升的?那么,他们还在做普通教士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趋炎附势过?也从来没有投奔到某个贵族门下,充当走狗么?被选进下议院后,他们会不会从没有对贵族说过‘不’字?”
接下来,他还要求我再详细地解释一些问题,比如,那些希望被选举成下议员的人,经常会采用什么方法来拉选票?如果一个来自外乡,但是非常有钱的人,是不是就可以采用某些办法,鼓动当地人投他的票,而不选举当地最值得考虑的绅士?
我承认,其实拉选票既麻烦又费钱,穷人往往对这个没办法,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乐意加入下议院。至于人们为什么这么富有热情,也许是大家的品德高尚,具有很强的为公众服务的思想。可是,国王却并不同意。他说他很怀疑那是否是出于真心。他还想知道,这些热心的绅士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从而迎合一位软弱、邪恶的君主和腐败的内阁的意志,牺牲公众利益?此外,国王还提了许多其他问题,并且在各个部分逐一对我细细盘问,提出了无数的疑问和异议,弄得我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关于我提到的我国法庭的事情,国王也有一些问题要问我。老实说,就这个问题我还是有发言权的,因为我曾经打过一场官司,花了我不少精力和金钱,最后还几乎把我搞得倾家荡产。
国王问我:“判决一桩案件一般需要多久,花多少钱?如果判决明显不公平,故意偏向一方,或者欺压一方,辩护人和原告可不可以申明抗辩?教派或**会不会影响执法的公正性?那些专门替人辩护的律师们是不是接受过相关教育?他们会不会其实只了解一些省、国家及其他地方性的风俗习惯?在你们国家,律师或者法官们认为自己可以任意解释法律,那他们会不会同时也参与起草各种法律文件呢?他们替人辩护,是否可以获得金钱?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或其他利益,他们会不会围绕同一桩案子,在不同的时间一会儿替原告辩护,一会儿又替被告辩护?律师这一帮人是富人还是穷人?尤其是,他们会不会被选为下院议员?”
随后,他又对我国的财*管理进行攻击。他说他本来希望了解一下我们的做法,所以就在笔记上详细记下来了我的叙述,因为这也许对他有用,但他很快发现了很多疑点。他评价道,或者是我的记忆力,或者算术很差。因为根据我所说的,我们的税收每年大概是五六百万,可我接下来又提到了各项开支,他发现很多时候至少超支了一倍。
如果我说的是实话,我的记忆也没有出错的话,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王国怎么也会像个人那样超支呢?这么一来,国家肯定会有债权人,可他又是谁呢?我们又去哪儿弄钱来还债呢?
后来,他又听我说到一些耗资巨大的大规模战争时,他吃惊极了。他说我们这个民族一定非常喜欢逞强斗狠,要不就是我们周围的国家全是些坏人,而我们*队上的将*们肯定比国王还富有。他问我,在我们自己岛国以外的地方,除了进行贸易往来、订立各种条约,或者出动*队保卫自己国家的海岸线之外,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做?然而,当他听我说起一个正处于和平时期的自由民族居然还要到国外去招募一支常备*的时候,他觉得更加困惑了。他问我,既然我们自己接受我们的统治者,那他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招募常备*,又要同谁打仗?难道我们还有要怕的人,或者其他民族?他举例说,一个人的家由他自己或者子女家人来保护,难道不比用一点点钱到街上胡乱找六七个坏人来保护的好?要是这些坏人把这家人全杀了,不就可以多赚很多倍的钱吗?针对这个,他很乐意听听我的说法。
而我通过计算每个教会或**大约拥有的人数来推算出我国的总人口数的方法,更受到了国王的嘲笑。他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这方法真是离奇古怪。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让那些对公众怀有恶意的人把自己的主张隐瞒起来,而是非得让他们改变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任何*府,如果强迫人改变自己的意见,那就是专制;反过来,让人任意公开自己对大众不利的意见,则又是软弱。也就是说,虽然允许人在自己家里私藏*药,却不能让他拿着*药去四处吆喝贩卖。
他又说,我谈到贵族绅士的娱乐活动时曾经提到了*博。他想知道,贵族绅士们大约从多大的时候开始玩这种游戏?玩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这要花掉他们多少时间?结果又会怎么样?会不会有人因此倾家荡产?会不会有手段高明、但是卑鄙的人由于玩这种游戏而变成巨富,以致我们的贵族老爷变得穷困潦倒,无法生活?我们的贵族老爷们穷困潦倒后,会不会去学这些卑鄙的手段骗其他人?
对于我叙述的近百年来我国发生的大事,他感到更加惊讶。他很果断地说,这些事不过是一大堆阴谋、叛乱、暗杀、大屠杀、*争和流放,是贪婪、虚伪、背信弃义、残暴、愤怒、疯狂、仇恨、嫉妒、淫欲、阴险和野心所能产生的最严重恶果。
在另一次召见我的时候,国王又不厌其烦地拿出记录本,把我说的所有一切进行了简单的总结,并把他自己的提问与我的回答作了一番比较。接着,他把我拿到手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发表了一番演讲。这席话,连同这个人说话时的神情,相信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可爱的小朋友格里尔特里格,你非常热爱你的祖国,也对你的祖国赞美不已。然而,通过和你的谈话,我还是发现了,在你的祖国,有时成为一个立法者所必备的唯一条件,也许就是无知、懒散和腐化。只有那些有兴趣、有本事曲解、混淆和逃避法律的人,才能最好地解释、说明和应用法律。我想,你们的规章制度中也许原本有几条还差不多,可惜,其中的一半已经被废弃不用了,至于另一半也全被腐败、贪污等掩盖了。从你的叙述来看,在你们那儿,获取任何职位似乎根本不需要什么道德、才能,更不用说要有什么美德了。国家大臣不是因为其才能而得到升迁;教士成为主教,不是因为他对上帝多么虔诚,或多么有学问;法官成为大法官,不是因为他是多么公正廉洁;人们成为议员,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国,多有才能;至于*人晋级,更不是因为他品德高尚,英勇神武。而你呢,格里尔特里格,”国王接着说,“我很高兴地发现,由于你生命的大半时间一直在旅行,所以到现在为止,那个国家的许多罪恶你还没有全都沾染上。不过,根据你自己的描述,以及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你口里挤出的回答来看,我还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你的同胞中的大部分人,是从古到今大自然所能容忍的在地面上爬行的小小害虫中坏处最多的。”
对于国王的这些话我十分愤慨,事实上,我当时就表现出来了。不过,没有用,我还是遭到了他们的嘲笑,我甚至不得不耐住性子,听他们公然地取笑、侮辱我高贵、可爱又美丽的祖国。我真的感到很难过,相信无论哪位读者遇到我这种情况也一定会很难过的。
可这位国王偏偏又好奇心很强,只要他感兴趣,即使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也要追问个没完,如果我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那就是我没有礼貌,不懂得知恩图报。不过,我还是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许多问题,即使不得不回答的,也讲得比事实要好很多。因为我一向很偏袒、热爱自己的祖国,这是没有错的。古希腊雄辩家、历史学家狄昂尼修斯就曾劝告历史学家,要多说自己国家的好话。因此,在和那位伟大的君王所做的多次谈话中,我一直在竭力掩饰我的祖国的缺陷和丑陋,宣扬她的美德。可惜的是,这没有完全成功。
但是,我们也应该原谅这位国王。由于他们国家的地理位置,他完全与世隔绝,对其他国家的风俗人情也一无所知。也因为这种无知使他产生了许多偏见以及一些十分狭隘的思想。当然,如果把他的善恶观当成全人类的标准,也是不现实的。
第七节·无知的国王
为了证实我的话,同时也进一步说明这个国家的教育是多么狭隘,国王的目光是多么短浅,我还要接着告诉读者们我在这儿发生的某些事情。我敢说,你们绝对无法相信。
那是在某一天,为了感谢国王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宠爱,我思量再三,决定向他提出一个很有益的建议。
我告诉他,大约在三四百年前,在我们那儿,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发明了一种叫“火药”的东西,这种东西就像粉末一样毫不起眼,可是,即使一点点火星落在一大堆这样的粉末上面,它就会被点燃,“砰”的一声飞到半空中,发出的声音和震动比打雷还厉害。如果把一定量的这种东西,装到一根空的铜管或铁管里,就可以将一枚铁弹或铅弹发射出去,世界上根本没有东西可以阻挡住发射中的铁弹或铅弹,它无论遇到什么,人、城墙、道路等都可以打得粉身碎骨。如果用这种方法制造一个很大的弹丸并发射出去,不仅可以把一支*队一下子消灭干净,把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打得粉碎,还可以把装着上千人的船只击沉,即使他们把所有的船用链子串到一起,弹丸也能打断桅杆、船索,将几千人消灭得干干净净。在我们的国家里,我们经常在围攻城池的时候,把这种粉末装到一个空心的大铁球里,然后用一种机器对着城池,把大铁球发射出去,随即就可以炸毁道路,炸碎房屋,甚至所有走近的人的身体也都会被炸成两截。
我接着告诉国王,我十分熟悉这种火药的成分,它们都是一些非常常见而且便宜的东西。我相信在这个王国内一定都能找得到,并且我也知道如何调配这种粉末,只要他给我一些工人,我就能指导他们制造出所需要的炮筒来,最长的也不会超过一百英尺。只要制造出二三十根这样的炮管,再给它们装进一定数量的粉末和铁球,那么,在他的领土内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即使是最坚固的城墙,也可以在几小时内被摧毁。这么一来,在整个国家内,将再也没有人可以反对国王陛下。比如说,如果京城里有人胆敢抗拒他的命令,国王陛下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用它炸毁整个京城。
然而,国王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他感到十分震惊,甚至愤怒。他说,像我这么一个无能而卑贱的小动物,竟然有着这种残忍血腥的念头,而且还能随随便便地说出来,似乎毫不在乎那些毁灭性的武器所造成的惨烈场面以及给人们带来的伤痛。接着,他又说,他认为第一个发明这种武器的人一定是个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恶魔,人类公敌。至于他自己,他坚决表示,虽然他很希望看到艺术、新奇的发明或者自然界的新发现,但是,他还是宁愿丢掉自己的江山,也不愿意听到这个秘密,更不要说还要亲口命令去制造了。接着他又强硬地对我说,如果我还想保住自己的小命的话,就再也不要提这件事了。
你看,就是这位国王,他拥有非凡的才能、伟大的智慧、博大精深的学问、治理国家的雄才大略,以及臣民们对他的衷心爱戴,本来他完全有可能成为他领导下的所有百姓性命、财产和自由的绝对主宰。但是,他却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考虑,把这个极好的机会给轻易放过了。这就是目光短浅的结果。
我相信,在我们英国,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会看不起这位国王的性格。不过,我认为这丝毫无损这位伟大国王的很多美德和高尚的人格。我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有这种缺点主要是出于无知,是因为他们至今还没能像欧洲一些聪明人一样把*治变成一门高深的学问。
在国王的图书馆里,我几乎从来没有看到过有关统治的书籍。有一次在和国王的谈话中,我曾告诉他,统治其实是一门大学问,在我们的国家里有人专门从事研究这个,还已经出版过几千本专门探讨统治艺术的书。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国王听到后不但不感兴趣,相反,还十分鄙视我们。他说,他看不起任何一个心里有一点阴谋诡计的人,无论国王还是大臣。
我猜想,这主要是由于这个国家位置偏远,那里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敌国,所以这位国王也根本弄不明白我所说的国家机密到底是什么,*客又是什么。在他看来,治理国家的知识不外乎是一些简单的常识和理智、正义、仁慈以及尽快公正地判决各种民事、刑事案件等。而且他还认为,谁能让粮食产量增加得更多,谁就比所有的*客都更有功于人类,对国家的贡献也更大。
虽然我在这个国家里得到过很好的照顾,但我还是要说,在我看来,这个国家的学术很不完善,且范围狭窄,只有伦理、历史、诗歌和数学几个部分组成。虽然他们在这几个方面有着很卓越的成就,但是却没有用对地方。比如,他们的数学全应用到生活中去了,而且大部分都用在了改良农业以及其他机械技术上。至于我们欧洲现在最流行的什么观念、本体、抽象、先验,他们是一点儿也不懂,而且也不太愿意明白。
还有,这个国家一共才有二十二个字母,他们的法律条文每一条都很短,也都是用最容易理解的文字写成的。当然,这儿的人民也非常忠厚老实,他们根本不会钻法律的漏洞,也不懂得用好几种方式来解释法律,更没有一个人敢对法律评头论足,因为在这个国家里凡是写文章肆意评论、怀疑法律的都是死罪。至于民事诉讼的裁决或刑事审判的程序,由于他们的判例太少,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了。
同中国人一样,他们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印刷术。可是他们的图书馆却并不多,也不算很大。其中,最大的要数国王的那个图书馆了,可是,里面的藏书也不到一千本,它们都摆在一条大约一千二百英尺长的长廊里。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自由地借阅任何一本书。这儿的书,内页像纸板一样又厚又硬,最大的对开本也不过十八至二十英尺长。很明显,我无法用手拿着阅读。因此,王后还命令她的细木匠专门为我设计了一种木头做的机械,它约有二十五英尺高,形状有点像一架直立的梯子,每一层踏板有五十英尺长。不过,它随时可以搬动,平时就放在葛兰达克利赤的一个房间里,最下面的一端离房间的墙壁约有十英尺。
每当我想看书的时候,我就要求葛兰达克利赤把我要看的书斜靠在墙壁上,而我先爬到梯子最上面的一块踏板上去,面朝着书,从一页书的最顶上开始,根据一行行字不同的长度,向右或者向左,走上大约八到十步,一直看到下面我眼睛看得不清楚的时候,我就会让梯子慢慢地一级一级往下降,直到最底下那一层。之后我再次爬上梯子,用同样的方法阅读另一页。读完了,我就用双手将那一张翻过去。
我是个很爱看书的人,在这个国家的两年里,我曾借阅过很多他们的书籍,其中阅读最多的就是关于历史、道德方面的书籍,这一点我发现我和葛兰达克利赤的女教师的阅读口味很相似。我发现他们非常讨厌在文章中堆砌一些虽然华丽但根本不必要的辞藻以及各种花样不一的表达方式。他们的图书风格很统一,简洁、清晰、流畅。
我一直比较喜欢看,并且看过很多次的是一本又破又旧、被看过无数次的书,就摆在我小保姆的卧室里,是葛兰达克利赤的女教师的。不过,这本书在这儿并不很受欢迎,阅读它的大多是女人和一些被认为是凡夫俗子的人。
这本书主要论述了人类的弱点。老实说,对于这个话题,我很想知道他们的人是怎么看的。结果发现,这个作者和一些欧洲的道德学家经常谈论的主题差不多,都指出了人在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十分渺小、无耻、没用的小动物,既无法和恶劣的天气相抗,又抵挡不住凶猛的野兽。而这个世界上,很多其他动物都有自己的优点,而且远远超过了人类,比如在力量、速度、耐力、勤劳、能干、团结等方面。他又接着论述道,到了近代,世界上的一切都在走下坡路,甚至连大自然都在退化。根据历史和传说,他发现,在古时候,原始人比现在的人要高大、强壮得多,和从前的人相比,现在的人简直已经缩小得不成样子,而且生命极为脆弱,连屋上掉下一片瓦、小孩子随手扔过来的一块石子或失足掉进一条小溪等这样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使人送掉小命。此外,如今生下来的孩子跟古时代的人相比,就像一些矮小的早产儿。他还认为,在远古时代,大自然的法则绝对是要求我们长得高大、强壮,我们之所以像现在这样脆弱,绝对是有原因的。针对这些,作者提出了几条自认为对人生处世有用的道德法则,不过在此就不必转述了。
在我看来,这种因为和大自然发生争斗落了下风,就开始总结是道德方面出现了问题,这个国家和欧洲那些国家也没有什么不同,也许全天底下都是一样的。
至于他们的*事,他们总是说“国王拥有步兵十七点六万,骑兵三十二万”。不过,我总觉得他们是在自吹自擂。因为经过我周密的调查,我发现他们的战士并没有这么多。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这支部队该不该叫作*队,因为它不是由职业*人组成的,他们的战士都是来自各个城镇的手艺人以及乡下的农民。他们的指挥者只是当地的贵族和乡绅,从来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此外,他们所有人都不领*饷,也不接受赏赐。虽然他们操练起来非常认真,纪律也很好,然而我还是从中看不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优点。不过,他们进行操练的时候倒是非常壮观的,在洛布鲁格鲁德城的城郊有一块巨大的空地,面积估计有二十平方英里,在那儿我经常可以看到贵族和乡绅们带着民兵进行操练。
我估计,参加操练的大约有两万五千名步兵,六千名骑兵。至于准确的数目,我还无法计算出来。因为他们占地太大了。这儿的一名骑兵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大约有一百英尺那么高。我还曾见过,指挥官一声令下,一整队这样的骑兵同时抽出宝剑,在空中挥舞刺杀。你能想到这个场面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多么的壮观吗?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天空中有万道闪电同时朝四面八方放射,耀眼极了。
时间久了,我就有了一个疑问:既然这个国家与世隔绝,从没有一条路能通往外界,那么这位国王为什么还要拥有*队,并且不时地让他的人民进行*事操练呢?
为了搞清这个问题,我在和人交谈的时候,委婉地询问,并且阅读了大量的当地历史书籍。原来,在很多年以前,和很多其他国家一样,这个王国也发生过很多内战,最近的一次内战就发生在当今国王祖父执*的时候。发动内战的主要原因,要么是贵族争权夺利,要么是人民希望得到更多的自由,要么是国王想拥有绝对的专制。虽然王国的法律对于这三个方面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地协调,但总是有一方不满意,跳出来破坏法律。最后,三方面经过协商之后,一致同意从此设立民兵团,严格执行它的职责。
第八节·侥幸获救
不知不觉,我在这个国家已经待了两年,虽然我的待遇非常好,还是英明国王和王后跟前的红人,而且全朝廷的人也都很喜欢我,对我也很友好,可是我还是越来越想家,越来越渴望自由,因为我想跟可以平等交谈的人们待在一起,而我现在所处的地位实在有辱我们人类的尊严,我就像一只小动物,走在路上随时有可能被人一脚踩死。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我总有一天会重获自由。虽然当时我还没有任何有成功可能性的办法,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因为据说,我来的时候乘坐的那艘船是第一艘被刮到这一带海岸附近的船只。
国王曾发布了一个严厉的命令,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再看见一艘那样的船,就必须把它抓上岸,并且立刻把里面所有的水手和乘客都装进囚车带到洛布鲁格鲁德去,目的就是给我找到一个身材和我一样大的女人,让我可以传宗接代。可是,我想我即使是死,也不会接受这种侮辱的,让自己的孩子们就像温顺的金丝雀那样被养在笼子里,将来,说不定他们还会被当成稀罕玩意儿卖来卖去。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国家,而且离开的方式也非同寻常。
那是在我到这个国家第三年的年初,葛兰达克利赤和我陪着国王和王后到南海岸视察。和往常一样,我被放在我的专用旅行箱里。
我曾吩咐细木匠在箱子里用四根丝线给我安了一张吊床,一路上我就常常躺在吊床上睡大觉。在正对着吊床中间的地方,我还让他们开了一个一英尺见方的天窗,供我在天热的时候透气。窗口上还有一块木板,可以顺着一条槽前后移动,这样我可以随时把它关上。
就在我们的行程即将结束的时候,国王突然想到距离海边不到十八英里的弗兰弗拉斯尼克市逗留几天,他在那儿也有一座行宫。
长途旅行使葛兰达克利赤和我都感到万分劳累。我有点受凉,而可怜的葛兰达克利赤病得根本出不了房门。
我非常渴望能看一看大海。因为我知道,这里靠近海边,如果有机会的话,这也是我唯一可以逃走的地方了。于是,我装着身体十分不舒服,要求葛兰达克利赤让那个可靠的仆人带着我去海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时候我也是由这个仆人照顾的。
可怜的葛兰达克利赤,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当时她似乎有一种预感,很不情愿让我去海边,可又实在拗不过我,就流着眼泪,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那个仆人一定要小心地照顾我。
那仆人提着我住的小房子,把我带出了行宫,走了大约半个钟头,就来到海边一个到处都是岩石的地方。我命令他把箱子放下,然后,我打开了一扇窗户,默默地看着大海,心里充满了忧伤,又怀着很大的希望。
过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就对那个仆人说,我打算躺在吊床上小睡一会儿,也许这样会好起来。随后,我就爬上了吊床。那个仆人担心我受凉,随手关上了窗户。
很快我就睡着了。意外就在这期间发生了。至于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只是曾经透过窗口看到那个仆人正在岩石中间找来找去,好像还在岩缝间捡着了一两个鸟蛋放到口袋里。因此,我只能这么猜测,当我睡着的时候,那个仆人觉得无聊,又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就丢下我,跑到岩石中间找鸟蛋去了。
总之,前面发生的事情就算是这样吧。后来的事就是,我忽然惊醒了,感到我待的这个箱子顶上的一个铁环被猛地拉了一下,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接着,我感到箱子升到很高很高的空中去了,然后又在飞快地往前跑,不过除了开始那一下震动,后来就一直很平稳了。
我当时吓了一跳,拼命地大喊大叫起来,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发现除了白云、蓝天,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定下神来听了听,听到我的头顶上似乎有不断扇翅膀的声音。我这才开始意识到,我的处境到底有多么悲惨。
原来,有一只巨鹰在空中发现了我的箱子,这是一种非常机灵的本地鸟,嗅觉十分敏锐,即使在很高的空中也能发现地上的一个小小的猎物,所以,即使我躲在比现在这个箱子两英寸的木板还要厚的地方,它也一定会发现我这个“美味佳肴”。我相信,它一定也看到了我这个“美味”附近根本没人看守,于是,就用它的嘴衔住了我箱子上的铁环,计划像对付缩在壳里的乌龟一样,把箱子抓到高空中,再从上面猛地扔到岩石上,摔个稀巴烂,最后把我从里面啄出来一点一点地吞吃掉。
不一会儿工夫,我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了,我待的那个箱子就像风向标一样东摇西荡得很厉害。随后,我又听到了几下碰撞的声音,我想一定是那只鹰受到了袭击。接着,我突然感到自己一个劲地朝下掉,速度快得出奇。这样持续了大约一分多钟,我恶心得要死,还差点儿呼吸不过来。
忽然,我听见“啪”的一声巨响,简直比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声音还要响。然后,我停止了降落。
又是一分钟过去了。可怜的我,完全陷入了黑暗。
接着,箱子又往上升了一点,这么一来,我就能从最上面的窗子里望见亮光。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是掉到海里去了。由于箱子、我本身的重量,以及家具之类的东西,再加上为了加固而在箱子顶部及底部四角钉上去的宽铁板,这才使得我那箱子浸在大约五英尺的水中。
我当时以为,现在也还是这么猜想,那只巨鹰正叼着我的箱子往前飞,打算找个地方享受我的时候,突然被其他巨鹰发现了,它们也很想分享一点我这份“活点心”,就开始拦截那只巨鹰。而那只巨鹰不乐意,它为了自卫,在和它们搏斗的时候,迫不得已把箱子和我一起扔了下去。
多亏了箱子底部钉的铁板十分结实,才使箱子往下掉的时候保持住了平衡,也避免了在水面上撞得粉碎。这真是一个很好的箱子,做工相当好!所有的接缝处槽缝嵌得紧紧的,门也不是用铁合页钉住的,而是像窗户一样可以上下拉动的,所以,这个箱子一直严严实实,几乎一点水也没有渗进来。然而,里面的空气也不多,由于缺乏空气,我快要窒息了,所以,我就壮着胆子,拉开屋顶上那块专门用于透气的活板,然后好不容易从吊床上爬了下来。
我相信很多冒险家都体验不到我当时的痛苦。
首先,是我亲爱的葛兰达克利赤。当时我多么希望她就在我身边啊!说句心里话,虽然我当时的处境十分悲惨,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替我那可怜的小保姆伤心。她是一刻也不能看不到我的,现在丢了我,她该是多么痛苦啊!而王后肯定也会因为这件事生气,说不定还会惩罚她,那她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其次,我还替我的小箱子揪着心。我时刻担心着它会被海浪撞到岩石上摔个粉碎,即使不撞到岩石上,一阵狂风、一个巨浪也能把它打翻。到时候,即使只有某一块玻璃裂开了一道口子,我也会马上送掉小命。这还真得感谢当时为了防止旅行时出意外才在窗子外安的结实的铁丝网,不然的话,玻璃早就碎掉了。
然而,没过多久,我还是发现我的箱子出现了几道缝隙,已经有水开始渗进来了,虽然不多,可还是让我心惊肉跳,我尽力去堵住缝隙,可惜,效果不是很好。
说真的,我实在推不动箱盖,要不然我一定推开它,坐到箱子顶上去了,因为那样我至少可以比关在里面多活一些时候。一句话,怎么也比关在里面等死好。不过,就算这一两天,我能躲过各种各样的危险,到最后,我除了悲惨地冻死或者饿死以外,还能盼望什么呢!在这种情形下,我已经度过四个小时,我随时都认为我要死了,事实上,我也确实希望自己干脆死掉算了——这种等死的绝望让我痛苦不已,我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至少我以为听到了,箱子只有两个结实铁环的那一面有一阵“轧轧”的摩擦声。过了一会儿,我开始想象箱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海里拖着走,因为我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拖着走,而且激起了很大的波浪,差点把靠近我的窗顶地方的光线全挡住了。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还是有了一线希望,也许我获救了呢!
于是,我冒着很大的危险拧开了一个一直钉在地上的一张椅子的螺丝,又费了很大劲儿把椅子移到我刚刚打开的活动木板下,再用螺丝拧紧。我又爬上椅子,把嘴尽可能地凑近窗口,拼命地用我懂得的各种语言大喊救命。接着,我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把它绑在手杖上面,伸到窗外去,在空中使劲摇动了好几遍,因为要是附近有大小船只经过,水手们一定会猜想到在箱子里关了个倒霉*。
然而,我发现一切努力都没有效果,没有人救我。可是,我明明感觉得到,箱子正被什么东西一直拖着往前走。就这么过了一个钟头,也许时间更长一些,突然,我感到箱子安着锁环的那一面撞到一个硬东西。我担心那是礁石,同时,也感到箱子比以前颠簸得更凶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在我的箱子顶上有一种“轧轧”声,就像缆绳穿过铁环发出的摩擦声。接着,我发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向上升。我又一次把系着手帕的手杖伸了出去,大声喊叫起来,连嗓子都差点叫哑了,不过,我很快听到了回答声,还重复了三遍。我当时简直高兴得快疯了,我相信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不会懂得这种欣喜若狂的。
这时,我听到头顶有脚步声,有人用英语对着窗口大声喊:“下面有人没有?有人就快说话!”我马上回答说我是英国人,我非常不幸地遇到了一件人生从没有遭遇过的大灾难。接着,我说尽好话,请求他们赶快把我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救出来。有人安慰我说,我已经安全了,因为我的箱子已经拴在了他们的船上,一会儿木匠就到了,他会在我的箱子顶上锯一个大洞,把我拉出去。我回答说完全没必要,那样做也太浪费时间啦,只需要一名水手用手指头钩住铁环,把箱子提到船上,放到船长室去就行了。他们听到我这么胡说八道,还以为我脑子出了问题,都哈哈大笑起来。
嘿,我当时真没有想到,我已经和一帮身材、体力都和我一样的人在一起了。很快,木匠来了,花了几分钟就锯开了一个大口子,约四英尺见方。接着,他们放下来一架小梯子,我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他们把我拉到了船上。这时的我,身体已经虚弱极了。
水手们看到我,也一个个都惊奇得不得了。他们争先恐后地问了我成千上万个问题,我却没有心思回答他们。因为我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小矮人,同样也大吃一惊。这主要因为长时间以来,我已经看惯了那些巨人,所以把眼前的人都看成矮子了。
这时,好心又可敬的船长托马斯·威尔柯克斯先生过来了,他是一个什罗普郡人。当他看见我快要晕倒了,就把我带到了他的舱里,给我服了一种强心药,又叫我躺到他的床上,劝我休息一会儿,这正是我最需要的。
临睡前,我告诉他,在我那个箱子里,有几件贵重的家具,丢了实在可惜。它们是一张漂亮的吊床、一张很好的行*床、两把可爱的椅子、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橱柜;箱子的四面还挂着或者说垫着绸缎和棉絮之类的东西。要是他吩咐一名水手去把我那小箱子拿到他舱里来,我可以当面打开,把我那些东西都拿给他看看。船长听我啰里啰唆地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断定我是在说胡话了。不过,为了尽快让我安定下来,他还是答应按我的要求去做。
他走上甲板,派了几个水手到我的箱子里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上来,包括墙上垫的绸缎和棉花也扯下来了。椅子、橱柜和行*床都是用螺钉旋钉在地上的,那些水手并不知道,他们使劲拉,结果,除了柜子,其余的东西全毁坏了。最后,他们又把空箱子丢到了海里,那个有不少裂缝的箱子马上就沉了下去。说真的,我真高兴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毁坏这些东西,不然,一定会让我回忆起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是我宁愿越早点忘掉越好的。
我睡了好几个钟头,可是一直睡得很不安宁,我总是不时地梦见我离开的那个地方,还有我已经躲过去了的种种危险。
一觉醒来,大约是晚上八点钟左右,我觉得自己的精力大大恢复了。船长觉得我肯定饿了很久,便马上吩咐开晚饭。他看出来我的举动并不癫狂,说话条理清晰,也不再是胡话连篇,就很友好地招待我。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让我谈一谈自己的旅行经过,还有我为什么会被放到大得吓人的木柜里,又被扔到海里漂流的。
他说,那时大约是中午十二点钟,他正拿着望远镜四处瞭望,突然看见了一个东西,开始他还以为是帆船,就想着恰好自己带的食品不多了,不如去那个船上买一点。结果,船靠近一点以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就派人坐着小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他的水手们很快都被吓回来了,发誓说他们看见一座浮动着的房子。他笑他们说傻话,就吩咐水手们带上一根结实点的缆绳,跟着他坐着小艇再一起去看看。还好,当时正好风平浪静,他们绕着我的柜子划了好几圈,看见上面有几个窗户,窗户上还有很严密的铁丝网,接着又发现柜子的一面没有开窗户,还安着两个结实的铁环,他就让水手们划到柜子边上,拿缆绳系住铁环,把我的柜子向大船那边拖。等拖到了船边,他又吩咐水手再拿一根缆绳系住箱顶的铁环,然后用滑车把我的柜子吊了起来,可是柜子太重了,小艇上的船员一起动手也不过只吊起了两三英尺。他还说,他们一看到我从顶洞里伸出来的手杖和手帕,就断定一定有一个或者几个可怜虫、倒霉*被关在里面了。
我问他,在刚发现我的时候,他和水手们有没有看到天上有什么大鸟飞过。当时船长不明白我问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还是回答说,我睡着的时候,他同水手聊过这件事,有一个水手说他曾看见三只鹰朝北面飞去,不过他没有说那些鹰是不是非常巨大。我猜想,这一定是因为它们飞得太高的缘故。
接着,我又继续问船长,请他估计一下,我们现在离陆地有多远了。他说,据他最精确的计算,至少有一百海里。我告诉他,他肯定算错了,因为从我掉进海里到现在,离开我来的那个地方还不到两个小时。听我这么一说,他又开始认为我神经错乱了。我告诉他,让他放心,我受到他这么友好地招待,早已经恢复过来了,我跟平时一样,神志完全清醒。
这时,船长却严肃起来。他板起了面孔,说他要坦率地问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所以受到哪个皇帝的处罚,把我丢在那个柜子里面,扔到了海里。据说,在某些国家,处罚一些犯人的方式就是把他们扔在一只没有粮食的破船上,赶到海外去。现在,他很懊悔救了一个坏人,不过由于他已经答应了我,就会遵守诺言,到第一个港口,送我上岸。他接着补充说,从我一开始对水手们胡言乱语,到后来又跟他说,什么小屋、箱子、柜子之类的,再加上我吃晚饭时神情举止十分古怪,他就越来越怀疑了。
我回答说我不是坏人,更不是罪犯,我请求他耐心一点,听我说说我的经历。接着,我把离开英国到他发现我为止的那一段经过,老老实实地都告诉了他。
事实胜于雄辩。这位先生正直、高尚,有些学问,头脑很清晰,又很懂道理,所以,他马上就相信我说的全是真话。而我,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一切,就请求他让人把我的小柜子拿来,它的钥匙还在我的衣袋里。我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小柜子,请他看我在那个国家搜集到的一些稀奇玩意儿:一颗仆人的牙齿,它是从葛兰达克利赤的一个害牙痛的仆人嘴里拔下来的,直径有四英寸,约有一英尺长;一把用国王的胡子茬做的梳子;还有几根缝衣针和别针,主要是从我的小保姆那儿拿来的,它们的长度从一英尺到半码不等;四根尖利的*蜂刺,形状就像细木匠用的平头钉一样;王后梳下来的一绺头发;还有一枚金戒指,这是有一天王后赐给我的礼物,当时她从她的小指头上取了下来,当项链一样套在了我的脖子上送给了我。为了感谢船长对我的款待,我请求他收下这枚戒指,可他坚决拒绝了。接着,我又拿出一只我亲手从王后的侍女脚上割下的鸡眼给他看,这个鸡眼差不多有一个肯特郡生产的苹果那么大,非常坚硬。回到英国后,我用刀子把它挖空,又用白银把它镶了起来,做成了一只独特的杯子。最后,我还把我当时穿在身上的裤子给他看,那是用那个国家的一个老鼠皮做成的。
我一直都想送给船长几件东西作为报答,可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接受我的任何东西,除了那颗仆人的牙齿。我看见他在那儿十分好奇地一个劲儿端详着,觉得他十分喜欢,就硬劝他收下了。他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其实这么一件小东西根本不值得他这么道谢。
总之,船长对我的描述十分满意,认为十分有趣。他建议我回到英国之后抽时间把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写下来。但我觉得,现在写游记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没有新意根本不行。而我的故事只是普普通通的事件,并不算十分曲折,而且也没有野蛮的民族、风俗之类的。不过,我还是告诉船长,我十分感谢他的好意,并答应他考虑一下写书的事情。
船长说,有一桩事情他觉得很奇怪,就是我为什么总是用这样大的声音说话。他问我,是不是那个国家的国王或王后的耳朵有问题。我告诉他,两年多来,我已经习惯这么说话了。在那个国家里,我和那些人说话就像站在大街上的一个人在跟一个从教堂的塔顶上伸出头来的人聊天一样。只有他们把我放在桌子上,或拿在手里,我才不用这么大声地说话。相反,我倒觉得他和水手们十分奇怪,因为他们总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不过,我倒可以听得很清楚。
他还说,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我总是带着一种惊奇的眼光,好像要不是极力忍住,随时都会大笑起来的样子。他搞不清楚我是怎么回事,只好认为我可能是疯了。
我告诉他,就在我刚上船的时候,水手们全围住我站着,我还以为他们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小的小人呢。同时,在我眼中,周围的一切也都显得那么小,比如,我看到菜盘子只有三便士的银币那么大;一条猪腿几乎不够一口吃的;还有酒杯,根本没有胡桃壳大。我怎么能忍住不笑?接着,我又以同样的方式把他的其余食物和家具形容了一番。总之,我眼前的一切总使我觉得奇怪,忍不住想笑。我想这是因为在那个国家里,虽然王后为我准备了一整套小型日常生活用品,可我的两只眼睛只注意到了周围那些庞然大物,对自己的渺小却装作看不见,就像人们总是看不出自己的短处一样。
船长很明白我的意思,他很高兴地引用了一句英国的古老谚语来形容说,他怀疑我的眼睛比肚子大。因为他发现我吃得根本就不多。
这时,这艘船正在返回英国,在我上船的两天后,我们又遇到了暴风,导致我们向南航行了很长时间,又沿澳大利亚海岸航行,之后一直走西南西的航线,再改走南南西,直到绕过了好望角。不过,这一路航行还算得上顺利。在此期间,船长曾在一两个港口停了船,派人坐着小艇采购食品和淡水,但我始终没有下过船。
一七○六年六月三日,我们的这艘船终于到达了唐兹锚地,这时距离我脱险大约已经有九个月了。我终于快到家了。我告诉船长我愿意留下我那些东西来抵偿船费,船长却发誓一分钱也不收。不仅如此,他还借给了我五先令,让我雇一匹马和一位向导回家。我们进行了亲切地告别。同时,船长还答应一有时间就到我瑞德里夫家里来看我。
一路上,我总觉得自己看见的房屋、树木、牲口和行人都无比矮小,以至于担心自己会踩到他们。我甚至开始以为自己大概又回到了利立浦特。于是,我总是大声喊叫着,让他们赶快给我让路,小心我踩到他们。由于我总是这样无礼,有一两次我差点叫人打破了脑袋。
就这样,我一路打听着,回到了自己的家。一个仆人跑过来给我开了门,我担心会碰到自己的头,就低着头、弯着腰,像家鹅进鹅棚一样,慢慢地走了进去。我的妻子跑出来拥抱我,可我把身子弯得比她的膝盖还低,因为我总觉得如果不这样,她就没法够到我的嘴。我的女儿跪在了我面前的地上,要我给她祝福。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已经习惯站着抬头看六十英尺以上的地方,所以直到她站起来以后,我才看到她。当时我还想用一只手把她拦腰提起来。当我的朋友听说我回来了,前来拜访我的时候,我总是低下头来看他们,好像他们都是矮子,而我是一个巨人。我还对妻子说,她太节省了,因为我以为她把自己和女儿都饿得不成样子了。
一句话,我的举动非常稀奇古怪,以致大家就同那个船长第一次看见我时一样,认定我的神经出问题了。我之所以提到这一点,是为了证明习惯和偏见的力量是很大的。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同家里人和朋友们互相有了正常的了解。可是,我的妻子坚决不同意我再去航海了。不过,我说过,我注定是个劳累命,她也拦不住我,因为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又一次出发航海去了。至于我这次不幸的旅行,就先写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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