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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1/18 20: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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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暖风徐徐,处处都是一脉春光。娄知县要离任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半个时辰的工夫便传遍了清水县。

新县令姓陆,单名一个丞字。长得不错,走在路上时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乱看。这陆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娄知县给烧得人仰马翻——扣下了他贪墨的两万两银子,将人送进了大牢。

这日他正在县衙里睡觉,手下的师爷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刚进门口就被绊了一跤,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还不忘了高喊两声——

“大人!出人命啦!”

说时迟那时快,陆丞一个鹞子翻身从炕上滚起来,那双上挑的凤眼一缩,官腔一摆,“领本官去看看!”

尸体是在清水县下的李胡村北里发现的。青天白日的,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赶着过来看热闹,将验尸的仵作和尸体围得水泄不通。几个衙役提了刀孤零零地站在外头,瘟鸡似的,陆丞见了就来气。这里民风豪迈,百姓们也不怵他,“陆大人,您也是来看热闹的啊!”

换来一瞪眼,“本官是来查案的!”

他踱到尸体那,一人正蹲着身子查看,苍木和皂角烟熏得看热闹的百姓都向后退了退。

“怎么样?”

那人半蹲着回了下头。阳光下,那张脸如上好的白瓷一样光滑细腻,两只眼睛又圆又大水汪汪,却没什么神,看着缺根弦似的。

是个女仵作。穿了身半新不旧的衫子,头发扎成个髻,用根看不出颜色的布条捆了。只见那仵作小心将尸体头发尽数剔了,又一一查检齿、舌、耳、鼻、手足指甲中有无签刺,将尸体正面验完后又将尸身翻转在草席上,待验完背面时,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陆丞凑过去,见她拿水滴滴在几处青黑的地方。

“滴水做什么?”

她头也不抬,凝神看着。

“验伤。这几处地方的伤痕,虽也是青黑,但总觉得与别处有所不同。如果是伤痕,皮肉会比较坚硬,水滴便会停在这里;如果不是伤痕,皮肉松软,那水滴则会像这样——”她手指在其中某处一点,上面水滴正顺着尸身往下淌。

她将身上伤痕尽数验了,伏在地上记录下来。

“大人,验完了。您请过目。”她递过册子,与尸体紧邻,她身上与这册子气味都不好闻。

陆丞不由蹙眉,“刚刚是说这尸体是村子里的铁匠王大有?去将王大有的家人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余光正瞥见那仵作站在田垄上望望天色,像是躲着人般,蹑手蹑脚地收拾好东西从一边绕走了。

**祟祟,倒像是做贼了。他嘀咕一句,又将注意力拉回到了眼前的死者家属上。

2

王大有的案子不过三天便已经水落石出。他的尸首上并没有致命的伤痕,其中那仵作滴水所验的伤痕已证实是在王大有死后拿榉树皮染成的,真正的死因是*杀。

在王大有死前曾经与侄子发生了口角,二人当着众多村人的面还动起手来。其妻与他人有私情,巧合的是,那奸夫正好与王大有的侄子有间隙,二人便趁机合计出了这一石二鸟的*计。王大有的妻子在饭菜中下了*,又哄着王大有多吃饭菜,将那*压进肠胃深处。

这样验尸时用银钗探喉便不会变色。而奸夫算着*发的时辰,在他割草*发身亡后又偷偷在尸体要害处伪造伤痕以嫁祸王大有的侄子。五服之内的亲属,以下犯上者加重处罚,既药死了王大有,又能将王大有的侄子置于死地。

真相查明,这二人自然是被打入监牢。清水县的百姓们又多了层敬仰,背后竟还有人称他一声陆青天,倒是让陆丞暗自得意了好久。

自然有奉承之人将他的事告知陆家。陆家家世优渥,兄长陆衍乃是如今的中书令,手握实权。来清水县亦是承了兄长的意思。

这日陆丞忽然在卖油的李麻子家门口滑了一跤,李家兄弟五人唬了一跳,当时就拆下了个门板把陆丞放上去。陆丞躺在门板上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兄弟五人大喝一声,鼓起劲来,抬起门板便走。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门板上,被他们的一溜小跑颠得连隔夜饭都险些吐出来。

去哪儿这是!他受了伤,不往医馆送往城外跑什么?

刚待说话,便被胳膊处传来的钻心疼痛给黏了嘴。豆大的汗珠顺着那脸就往下淌,往日里总是斜眼看人的桃花眼也安生了,眼睁睁地看着李家兄弟出了清水县城,从条荒草丛生的小道来了野外。

兄弟几人在一栋茅草屋前住了脚,哥几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去擂门,最后还是老大站得老远,扯着嗓子喊:“有人在家吗,陆大人摔啦!”

吱嘎一声,门从里开了。那日验尸的仵作便站在门里头,正是阮娴。

她将另外一扇门打开,由李家兄弟将人放在地上。李家兄弟一个个地低着头,走得很快,似乎这屋子里有洪水猛兽一样,只留下龇牙咧嘴的陆丞。

“大人,您这是伤了胳膊了?”她声音很冷静,也很平和,同面上用力过猛的笑意一点也不相称。

她轻轻一抬他胳膊,脸上的笑意就拢了,“胳膊摔断了,能接,但是很疼。”

陆丞睨她,“仵作还管接骨?你们清水县没有大夫?”他疼得满头汗,顺口刺她两句。

她露出了些小心翼翼,“清水县里的回春堂不管接骨,这是我义父教我的。”她拿了些布条子出来,“大人,我要动手了。您忍着些。”自己卷卷衣袖,露出一截纤细手腕,将陆丞那只受伤的胳膊慢慢捧起,“大人,您看着我。”

陆丞一愣,目光便落在了她脸上。五官单挑出来都不算出众,配到一起倒也顺眼。一双剪瞳满是郑重,瞳孔映出他的身影。只听咔嚓一声,陆丞来不及嗷一嗓子,那只胳膊便被接了回去。

她用布条将他右胳膊吊在肩膀上,“大人,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还是得注意些。”她脸上又恢复了讨好笑意。

陆丞嫌恶地蹙眉,“你有求于我?”

“啊,”她有些讪讪,“没有。”

“没有做出这副模样干什么?”陆丞不悦,“卑躬屈膝,好好的女儿家,从哪学来这副做派。”他出身优渥,自小见过了假仁假义、趋炎附势的嘴脸,此刻见了阮娴无端端地便露出讨好模样,话说出口便多了三分厌烦。

阮娴一愣,伸出的手便僵在那了。没说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丞虽知道失言,也不好服软去说些软话。他冷不丁抛出了句:“本官要走了。”偷偷瞥了阮娴一眼,见她也没有客套两句,以为她还在记仇,哼了一声,大步向门口走去,一只胳膊费力拉开门,劲风便直冲面门而来,他猝不及防,正好迷了眼。原来不知何时,外面就变天了。

天渐渐黑了,乌云滚滚,大风吹得乡间野草乱摆,树枝一个劲地向后仰去。耳边隐约雷声,看这天色,像是憋了一场大雨。

他揉了揉眼,立住脚,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3

手边放着的菊花茶正冒着热气,陆丞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关键时刻,居然是阮娴出来望望天色,开口留了人。不然由着他闯出去,只怕还没进清水县城,便被这大雨淋在了路上。到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陆丞这人啊,脾气横得很,就是得顺毛摸,还有些小孩心性,阮娴给了个台阶下,他再看阮娴时,便多了分好感。见阮娴在那忙活,闲着无聊,主动找了个话题来说。

“你这当仵作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是我义父。”

“他是清水县的仵作。义父收养了我,然后教给我本事。义父走了之后,清水县的尸体,就由我来验。”她神情认真极了,“从前清水县虽然也时常发生命案,可是娄知县,”她一停,“娄知县收人好处,并不认真审理,我交上去的验尸记录,他总不看,草草地就把案子结了。所以,不少人都枉死了!”

陆丞敏锐地发现,她放于膝盖上的手掌已经慢慢拧成了拳。

“你……为这些无辜的人叫屈?”

她目光清凌凌、坦荡荡,闪烁的认真却叫人无法忽视,“查案给冤死之人一个公道,是官差的事情。我的职责,就是查明死因,弄清楚尸体在死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害人者终将受到惩罚,冤死者必能得一个公道。就像娄知县,他在清水县这几年,成日里中饱私囊,勒索百姓,贪墨了那么多的银子,如今不也是判了个秋后问斩,在大牢里待着?”

别的不说,娄知县这可是他的功劳。陆丞略有得色,心中亦因这番话高看了阮娴一眼,半晌才道:“好见识,倒是我小瞧你了。”阮娴抿嘴,微微笑了,唇边一道斜斜笑褶。她伸长脖子往外看看,已经下起大雨来,处处灰蒙蒙的,只听大风吹得树叶呼啦啦作响,时不时的便轰隆一声,吓人极了。

“大人,您可能还得在此耽误会了。”

“无碍。”屋子里光线暗淡,他问出心中所想,“既然你会正骨,城中百姓应该经常会来才对,何以住得如此偏远?”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声惊雷,阮娴一个哆嗦,手中的茶盏险些掉下来。

李家兄弟各个健壮,五个人抬他一个轻轻松松。饶是如此,从县城中到此地都要近一个时辰。这是野外,周围就这一座茅草屋,除此之外,尽是些树木野草,荒凉极了。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住在此地,便不害怕?

她唇边一抹苦笑,“原本我和义父便住在县城中那条官道附近。娄知县在时,将周围房屋都给拆了,好将道路扩宽。人人都给了点银子,任他去买或租。娄知县克扣了银两,给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再买房居住,所以,义父便拿那些银子买了些草料、木头,在这搭了间房子住。此前,无论我在哪里居住,哪里的人都不愿意。”

陆丞露出点惊疑之色。

阮娴没说什么,陆丞的肚子好巧不巧地响了。他脸一红,见阮娴温温笑了,露出颗小小虎牙,“大人,您要是不嫌弃,便在我这里吃些好了。”

“本官爱民如子,既然你诚心相邀,那本官稍微用些也无妨。那些大鱼大肉便不必了,来碗鸡汤使得。”

阮娴笑意更深。

哼,以为天黑他就看不见吗,居然敢笑话他。陆丞暗自撇嘴。

“大人,鸡汤没有,鸡蛋倒有几个。”说着便打了帘子去了外间。他从椅子上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却掀开布帘一角偷偷往外看。只见阮娴从碗橱里拿了几个鸡蛋出来,想了想,又回去拿出两个。

陆丞不由腹诽,这女人未免也太小气了些,不过几个鸡蛋,拿得还这样不干不脆。

陆丞放下帘子来打量,方寸大小的地,几步便能走过来。除了有张木床外,两把太师椅,一个小方桌。桌上零零碎碎地放了本书和些针线,连个镜子都没有,真不像个女人。正当他百无聊赖,抄着手在那走来走去时,阮娴将饭端上来了。

一碟子炒蛋,一碗米饭。米饭白莹莹的,鸡蛋*灿灿的。他食欲大动,将米饭反扣碟上,捧着碟便吃了起来。

“还有吗?”他咽下口中饭粒。

阮娴点了点头,又从外拿了个馒头进来。他饿狠了,将馒头几口嚼下肚子,又灌了两口茶,肚中有物,方觉得身上爽利起来。

“你不吃?”

“大人,我已经吃过了。”

外面大雨如瀑,茅草屋一角甚至开始渗水。二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再说话。阮娴点了盏灯,灯光如豆粒般大小。阮娴拿了把剪子,时不时地去剪剪那灯花。偶尔灯花还噼啪一声,他闻声抬起头来,她拿了本书在那看着,低着头,垂下几缕发丝,看着温柔极了。

居然有点像他娘……陆丞心里呸呸两声,魔怔了吧自己,这女人哪里能和娘比,娘是大家闺秀,温柔端方,可不会这验尸的本事。

屋外雨仍下着,屋内却是暖融融的。二人的身影交映在墙上,被灯火拉成奇怪的形状。

4

县衙里多了群小鸡仔,惹得衙役奇怪极了。养鸡作甚?

那日他在阮娴家正骨,吃了几个鸡蛋,走时才发现碗柜中空空荡荡,自觉吃了人家家中所有饭菜,自诩青天大人的陆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闲逛时从个摊上买了一堆鸡蛋,准备找个机会给了阮娴,将人情还了。

他最近为了修水渠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休沐的日子是推了又推。本想让人寻来阮娴,只是一听要去城外阮娴处,手底下的人便都闪得比猴还快。这日子一推再推,鸡蛋都孵出小鸡来了。

没想到这因着新的一桩案子,二人又打了个照面。

王员外的二姨太上吊了,发现的时候才三更,吓得小丫鬟当场就晕了。王员外家中富贵,亭台楼阁那是样样齐全,阮娴在柴房里验尸,陆丞则蹲在外面池塘边打着水漂同王员外搭话:“说吧,你的姨太太放着高床软枕不睡,怎么被锁到柴房里去了?”

王员外不敢大意,额头上出了一层汗,脸上的小疙瘩也急得红彤彤,“嗨,都是我的错。前个儿我新娶了个小妾,有些日子没去她房里。她倒好,找了由头就去我那里嚷嚷,指桑骂槐的。我看不惯她那跳脚样,便当着人骂了她几句,她便大吵大闹。我让下人把她关在柴房,想着饿她几顿,让她知道些厉害再放人,谁知道她气性这么大,解下来的时候那身子都凉透了!”

他正听着,阮娴出来了。

王员外本来与他站在一处,却忽然向后撤了几步。陆丞不由侧目,只听阮娴慢慢禀告结果:“死者面带紫红,唇角有口水垂挂到胸面前,舌尖露出齿外三分,两脚尖垂直向下。颈部索痕长约九寸,呈紫红色。梁木上尘埃滚乱,未发现可疑之处,该是上吊无疑。”

她说完话,按照平时一样,将那验尸的册子交给他后便要离开。走到王员外跟前,忽然多了只脚出来。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斜着摔下去。陆丞猝不及防,刚要伸手去接,指尖却拂了个空。

扑通一声,阮娴便落了水。吓了陆丞一大跳!

他最先反应过来,往池里看去。好在这池塘不深,阮娴扑腾几下从池子里站起身来,塘水正到胸口处。陆丞眼神可好使得很,王员外故意绊人这一幕自然落在了他眼里,不由恼怒,“这是干什么?”

王员外咽了唾沫,似乎也没想到阮娴正好会摔那塘里。强撑着解释:“大人,您不知道,这女人是个灾星,身上不干不净。我这口池塘可是经高人布置的风水之地,让她进去都是便宜她了,省得她身上一身晦气,败坏了我家的运道。”

什么*逻辑?好生生的人,怎么就是灾星了。阮娴虽然是个仵作,可是毕竟常常与衙门打交道,勉强算是个编外人员。在陆丞眼里,那也是同衙役、师爷们一样,是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那在外人前当然就得护着点。

他顺手就拽起了王员外的领子,“我瞧你倒是像个灾星,让本官看了就不得劲!”吓得王员外连连摆手,失声叫了,“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是有所不知!”

陆丞手上又加了劲,王员外脚尖便踮起来了。他一方面整治着王员外,一方面吩咐旁人:“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拽上来?”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弹。

他这下子是真恼了,气极反笑,那双好看的眼里尽是凌厉,“好,本官使唤不动你们是吧,我亲自救。”

他松开王员外,任他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池塘里的阮娴忽然开始动作,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表情都是像落水前一样平静。她开始往岸上走,发髻在头顶上松松垮垮,衣服也都紧贴在了身上。饶是现在天气暖和,这样一弄,还是容易受凉的。

陆丞看着,忽然弯了弯腰,伸出只手去,薄唇抿成一道线,伸出去的左手骨节发出青白色。阮娴微微抬眼,很快的又低下眼神去。阳光之下,她的脸上似乎有泪痕闪过。待走到塘边,陆丞将人拽上来,随手解下身上衣衫递给她,免了她身上泥水滴答的狼狈。

她轻声道了声谢,那掩盖在男子衣衫下的身影看着瘦小伶仃,可怜极了。

有个胆大的衙役终于率先出声解释:“大人,您真的有所不知。她是个不祥之人,身上晦气得紧,刚一落地,便克死了她娘。没两天,她父亲也一头栽到河里淹死了。抚养她的几户人家,都出事了。不止如此,连她住过的几个村子也都发生瘟疫,死的死,逃的逃。诡异得很!后来,她跟着老朱头一起生活。老朱头是个瘸子,收养了她之后没几年就失踪了,怕是喝醉了不知走哪就一头栽死了,大人您说,这还不邪门?”

他看向阮娴,阮娴捻着衣角,不肯辩解,始终低着头。面前的泥土却被一滴滴的眼泪濡湿。

很难忍得住眼泪吧,却又不想抬起头来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状。陆丞心里大感怜惜,忍不住想拉她过来给她擦擦身上水渍。

又想告诉她,这些事不用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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